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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冰姬到了没有?”年轻的管家搔搔头,“没听说有这个人。”世贞下车来,双足踏上如茵绿草,忽然一只小狗飞奔过来,在她脚下打转。

  “热狗!”一人一犬已是老朋友,世贞抬头惊喜地叫:“式辉,式辉,你在这吗?”她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上错了车,被童太太接了来,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只鹦哥翩翩飞来,轻盈地停在世贞的肩膀上。

  不知怎地,世贞欢喜得笑不拢嘴。

  “王小姐请过来喝杯茶。”童家的冰茶用高杯子盛着,杯边有新鲜薄荷叶子,世贞取过放在嘴细嚼。“式辉,式辉。”她一路找了过去。

  童式辉在露天泳池,他冒出头来,朝世贞招手。

  褐色的身型又迅速隐没在绿波中。

  世贞脱下鞋子,“式辉。”这是他们俩第二次在泳池邂逅。

  她蹲到泳池边。水波,竟式辉不知在什么地方。

  忽然之间,一只手自水里伸出来,轻轻一扯,把世贞拉入水里。

  照说,连人带衣掉进池中一定非常尴尬。

  可是没有,忽然之间,她似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她矫若游龙,迅速脱下外套及裙子,畅快地游至池面,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她主动。

  童式辉在池边等她,露齿而笑。

  世贞游得兴起,索性再游了七个八个塘,她在太阳底下有点晕眩。

  童式辉伸出手来,把她拉上岸,接着,用毛巾浴衣里住她。

  他懂得照顾人,旁人低估了他。他斟一杯酒给世贞。

  世贞笑,“这就是上次那只酒吗,喝一点,醉足三天三夜。”但是她已经醉了,自上车该刹那起,便浑忘人世间烦恼,心中充满欢愉。

  世贞索性拿起酒杯,喝一大口。

  她由衷地对童式辉说:“看到你真高兴。”那只八哥在一旁说:“阮小姐来了。”

  世贞转过头去笑道:“我是王小姐。”可是,人又怎么会怀疑一只鸟呢。

  一个女佣走进来,一时口快,说:“阮小姐,你的无线电话不住响,我已替你关掉。”世贞这次没有出声更正,到此际她才知道的确有一位阮小姐。

  她轻轻抬起头来,“你叫我什么?”那女佣赔笑,“王小姐呀。”

  “不,刚才你叫我什么?”女佣十分肯定地说:“当然是王小姐罗。”说完,她放下一大篮水果,退出去。世贞怀疑自己听错了,呵,疑心生暗魅,在这样的乐园,还担心什么?

  她取起一只石榴,用力掰开两半,给童式辉一半。

  童式辉笑了,世贞坐过去。

  她说:“来,把你的一生告诉我。”童式辉凝视世贞,重复她的话:“我,一生。”

  “是,告诉我,你最爱是谁,平日做些什么,为何我每到一个地方,你便跟到那。”童式辉握住她手,放在脸边,笑而不语,像是天机不可泄漏。

  童式辉轻轻叫她:“阮,阮。”王世贞忽然醒了。

  她再也没有怀疑,这的确有过一位阮小姐,她站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好像阮小姐仍然随时会得走出来似的。渐渐好奇心笼罩了她的心思。

  “告诉我,式辉,阮叫什么名字。”童式辉收敛笑意,定起神来,这时,世贞才发觉他的眼珠褪了色,神情呆木,有点似一个失意人。

  他努力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像是扫了兴,站起来,一声不响回房去。

  那半边石榴落在地上,滚到一边。

  世贞把喝剩的半瓶酒揣到怀中,走到门口,管家急急迎上来。

  “王小姐,去何处?”

  “请送我返酒店,我有事要做。”

  “王小姐不是住这吗?”

  “不,我来办公,怎么可以渡假。”她自顾自走到门口,一身湿衣服,披着毛巾俗衣,这样子若被童保俊看见,不一顿臭骂才怪。

  管家只得叫来司机送她出去。一进酒店就看见冰姬在大堂等她。

  “王小姐,童先生一直找你。”把手提电话递过来,那边童保俊非常焦急地间:“你到哪里去了?”

  “啊交通意外。”

  “为什么不开着电话?”

  “放在手提行李里一时忘记取出。”

  “世贞,你听着,有一批纸,本来三日后可以运抵,此刻船被绿色和平组织在日本海扣住,动弹不得,你得设法给我找一批新纸,我等着加工出货。”世贞吓出一身冷汗,“如此窘逼,何处去找?”

  “冰姬会帮你。”

  “啐,两个女子,难道赤膊上阵乎。”

  “我的意思是,冰姬手上有我们星马菲朋友的名单,求他们先让一些存货出来。”

  “嘘,开口求人难。”

  “拜托,小姐,试一试。”

  “看看运气如何了。”

  “我真不明白小小一只汽船如何会拦得住大货柜船。”

  世贞叹口气,“用的是人道主义。”童保俊忽然说:“我想念你。”

  世贞微笑,“又想结婚?”

  “你在酒店住几夭,公寓打点妥当,才搬过去。”

  “遵命。”世贞真没闲着,她与秘书开始奔波,晚上,留意电视新闻,在国际网络看到环保组织把汽船用铁链锁在大船身上,坚决不肯退让,海浪汹涌,环境恶劣。

  冰姬说:“看,也是拚了老命来干的。”世贞觉得这件事里有个教训,“这往往是纠缠需付出的代价。”冰姬笑,“王小姐好似在说男女关系。”世贞否认:“不,我说的是任何人际关系。”四十八小时内,她们已经借到大部份存货,因不惜代价工本,故此不算辛苦。

  两人笑着叹息,“有钱可使鬼推磨。”

  “世道难行钱作马。”第二天,她忙着搬家,一边又得照顾公司事,忙出一额头包。

  宠坏了,其实公寓连茶杯纸巾都已置好,还是觉得辛苦,衣物都堆在一角不愿收拾。她在一叠纸上写一个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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