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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已经叫到第三壶咖啡,看看时间,不早了,建议回去。

  麦贞很惬意的说:“同你聊天,很开心,改天我们再出来。”

  我早说过,我愿意做她的听众。

  我们竟成为朋友,每隔一两个星期,她便约会我,同我倾诉她心中事。

  她父亲很久没回来了,在加拿大谈生意,在多伦多,他家有大幅地皮,不知用来盖什么好,如果造住宅大厦,就以她命名:贞节大厦。

  她咕咕的笑,“住在该处的女子都得规规矩矩。”

  说到市内有才气的女子!她又评头品足一番,“什么,”很诧异,“做那种位置,一年才六十万,年薪低于一百二十万,我是不做的。你的收入如何?”

  “我月入一百二十万的——利息。”我幽自己一默。

  她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之间,她用手按住我的手,“我同你是朋友,贫富悬殊不要紧?”

  我亦没有自卑。

  我凭劳力换取金钱,我尽我的力,发我的光。

  “你羡慕我?”

  我默默头。

  “你有没有我快乐?”

  我缓缓说:“麦贞,快乐与美貌,金钱、权势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一怔,忽然之间堕入深思。

  她本来一直活泼泼,手舞足蹈,得意非凡,一旦静下来,却另有一番样貌。

  她说:“今日不谈了。”

  她纳闷的上车,又是一辆新车。

  “改天再见。”

  这次她着实冷我一冷,有一个月不来电召。

  终于还是请我吃法国菜。

  她肩上搭着黑色长貂皮大衣,嘴唇搽玫瑰紫,用银叉挑起薄片的三文鱼吃。

  谁说她不似千金小姐。

  “好吗?”我问。

  “我去了东京及夏威夷。”她懒懒的说。

  中午她都要吃龙虾、喝香槟、蜗牛、还有鱼子酱、三文鱼一齐来,最贵的便是最好的,不管日同日对不对,时间配不配。

  “陪我买鞋子。”她说。

  我并不介意替她捧盒子。

  她坐在法国皮鞋店内,一双一双的试,同我说:“某女士平日夸生活豪华,还是要到减价时节方在巴黎买这只牌子的皮鞋。”言下之意,她当然胜过多多。

  她几乎把脚踏下去就说好,打算把整片店买空。

  一共廿七双。

  有几双七公分高的鞋子,美得似仙德瑞拉的玻璃鞋,由她穿上,更加没话说。是的,她确是有购物狂。

  麦贞着店员替她把东西送到酒店去。

  她对我解释:“家里一年一度大装修。”

  我看看表,一时间已过,我要上班了。

  “嗤,你那份工作!”她不屑。

  我正颜说:“麦贞,每个人都有工作美,我的职业是正当为社会服务的行业,不要说这种话。”

  她气馁,“你总是与我争论,不怕我不理你?”

  我摇摇头,“你知道我有诚意。”

  “诚意,是。”她喃喃的说:“诚意。”

  “明天,我们出来吃饭。”

  “明天不行,我父亲回来,有事。”

  “那么后天,我做一顿晚饭给你吃。”

  “你会烹饪?”

  “会。”

  “好,”她说:“一言为定,后天。”

  她没有来。

  我一早买好作料,做了四川风味的三菜一汤,等她。自六点等到九点都不见人我有点闷,有默失望。

  明知靠不住,还要约她,简直白讨苦吃。

  整桌的菜,放在台子,任由冷却,也无以收拾,更无心独食。

  我开一罐啤酒,看电视上的歌唱节目。

  门铃却急促的响起来。

  麦贞站在门外。

  她穿着睡袍,外罩长狐狸皮,头发蓬松,双眼肿如核桃。

  哭过了。

  “我能进来吗。”她沙哑看喉咙。

  “欢迎。”我说。

  她一进屋,抽抽嗒嗒的又哭起来。

  “喂,陪我跳舞去。”

  “小姐,你穿着睡衣呢。”

  “反正这年头的舞衣与睡衣也差不多。”她朝我挤挤眼。

  呵,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不是要同我说话吗。”

  “咦,你这个傻瓜,同你有什么好说,你都不懂。”她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用手捏捏我的面颊,“你懂什么,嗯?”

  这个小动作好不销魂,我的心一荡。

  “来,陪我去吧。”

  舍命陪君子的人是很少的,舍命陪美人的人前仆后继。

  我换了衣服陪她出去。

  去疯狂的士可内遇见一大堆熟人。

  小甲是从前的同事,阿乙在公事上有来往,老丙是出名的玩家。三人都穷,所以都肯与我打招呼。

  甲问我伴侣在何方。

  我但笑不语。

  “同谁来?你一向最乖,这么夜还不去见周公?”

  他们大概逐间舞厅孵,不到清晨不归。

  麦贞自化妆间出来,精光四射的双目朝他们身上一溜,甲乙丙三人实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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