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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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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许绮年鼓起勇气说:“这间大宅,已经抵押出去了。” 宦楣自衣领中冒出头来,瞪大双眼,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冲击,宦家已经溃不成军,身败名裂,难道尚有更黑暗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眉豆,楼宇已押给冉镇宾先生,下个月五号他就有权来收房子,他特地叫我通知你们,宽限到月底,你们一定要走,否则他被逼要采取法律行动。” 宦楣每个字都听见了,内心却一片空白,统共不晓得做出适当的反应。 “眉豆,原谅我这张乌鸦嘴,我也是听差办事。” 听差办事。 这句话好不熟悉。兵败如山倒,每个人都是逼不得已,众志成城,造成宦家灭亡。 “这间屋子的风水不算好,眉豆,反正现在只剩你们母女两人,不需要这样大的地方,冉翁吩咐过我,嘱我帮你们另外找公寓搬。” 宦楣已经不会说话,她感觉到呼吸困难。 许绮年苦笑,“‘当我们能够说,这是最坏的时刻时,这还不算是最坏时刻。’李尔王第四幕第一场。眉豆,对不起。” “不,不,许小姐,这不关你事,但请你忠告我,我该如何向家母披露这个消息?” 许绮年的目光充满怜悯,谁会想到她们母女会有这样的下场,忽然之间,她想起当年初见宦二小姐的情形来。彼时她刚升为宦兴波的私人秘书,过农历年,第一次有资格跟大伙到宦府团拜,看到一个清丽的,只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粉红色凯丝咪衣裙出来打招呼,言语间全然不知民间疾苦。 许绮年记得她慨叹的与同事申诉:“我在她那年纪,早已经是历尽沧桑一妇人了,你看她,恐怕一辈子可以在象牙塔内做其小公主,我就不服气人的命运,何以我们偏偏挨得乌龟似。” 同事瞪她一眼,轻轻责备说:“咄,贫民窟中,不少人生下来还一头疮呢,小姐,你有没有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勿要勿心足了。” 转眼间,物是人非,事过情迁,沧海桑田,许绮年自觉阅历再足,也受此事震动,语塞无言。 只听得小公主犹自喃喃自语:“我怎么跟母亲说?” 许绮年回过来,“我这里有个打算,愿与你从详计议。” 宦楣如获救星,“请帮我忙。” “暂时什么都不要与宦太太说,找到房子,搬过去,只是暂避风头。” 宦楣忙不迭点头。 离下个月五号,只剩两个星期。 宦楣自小与冉镇宾熟稔,由他教会她这名世侄女滑水潜水,没想到,今日逼迁的也是他。 在商言商,冉某又不是从事慈善事业的人,无论谁把房子卖与他,都得依时交货。 宦楣不恨谁。 在许绮年协助下,她遣散了大宅里六名帮佣。 走的司机前来辞行时双手颤抖。 宦太太静静坐在一角观看一切情况,完全有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一场话剧的观众,人来人往,幕升幕落,与她毫不相干。 宦楣只留下一名近身女工服侍母亲。 才半天,宦楣发觉宦宅之所以一直富丽堂皇,闪闪生辉,原来全仗一班帮佣努力维修打扫,他们一走,店堂顿时黯淡无光,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宦楣要开车送女佣到市区买菜。 门外有便衣盯着她的行踪,并不收敛身分,笑嘻嘻看着她,一边挤眉弄眼。 宦楣忍无可忍,用两手做一个最粗鲁不文明的动作,向他致敬。 便衣大吃一惊,倒退两步。 宦楣上车而去,自然另有跟踪的车子。 宦楣茫然,恁地好兴趣,还同这些人开玩笑,看样子她会活得下来。 一时没想到生命力会这样强,她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到达市场,佣人问她取钱办货。 宦楣呆住,要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钱的真正意义,她结结巴巴说:“我身边没有钱。” 老工人说:“我先垫一垫。” 宦楣这一下非同小可,像是挨了好大一个巴掌,且全然不知谁发的招,谁做主动。 回家半途,汽油用尽,连加油的零钱都要佣人代付。 原来没有这位孔方先生,寸步难行。 宦楣脚步浮浮,回到家中,玄关上悬的那盏一公尺直径的水晶灯像是要压下来似的,她连忙避到墙角喘气。 “眉豆。” 她抬头看,“小蓉,梁小蓉。” 小蓉飞奔过来,与她相拥。 小蓉轻轻说:“我没有用电话,他们说电话全装上窃听器。” “他们是谁?” “江湖上的人。”小蓉口气幽默。 宦楣苦笑,“小蓉,你好吗?” “我还在生活。” “伯母好吗?” “我让她到温哥华去探访阿姨。” “你们的经济情形如何?” “叔叔非常照顾我们。” “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到了这种时候,你才知道谁有伟大的人格,不过眉豆,请记住我们没有资格要求他人为我们做伟人。” “我明白。” “听说邓宗平同你终于散开了。” “他前途无限,过些日子要到局里去主持大事,怎么能同我在一起。” “齐大非偶,爱?” 小蓉说得这样趣极,宦楣觉得好笑,这句话,早三五年,要调转头来讲,时移世易,一些人的下去,才会造就另一些人的抬头。 宦楣无限惆怅。 艾自由寻声探头张望,宦楣招手,“来见我最好的朋友梁小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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