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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点点头,“晓得了。”

  “你母亲也想去英国探苏杏,说要与周桃同往。”

  说到母亲,她便推开病房门进来,“唷,朱大小姐,长远不见。”

  我低着头不出声,她却把脸趋到我面前,“听说你近日十分吃得开。”

  外婆劝她:“有什么话你好说了。”

  “我想问朱大小姐要两张来回飞机票。”

  我讽刺:“不是要头等舱吧。”

  “啊,你要是慷慨,我乐于接受。”

  我回答:“我没有能力。”

  “你这样同生母说话?”她发作起来。

  我转身同外婆说:“我迟些回来。”

  我拉一拉身上旧毛衣,站到医院门口透气,却看到积克凯达与温医生朝我走过来。

  我抹去眼泪招呼。

  “温医生都同我说了,有病慢慢治。”

  不知怎地,我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一下。

  温医生只装作看不见,她说:“我会为病人尽力”。

  这时,凯达问我:“旅行可需要改期?”

  我摇头:“不相干,这病已不是朝夕之事。”

  “你很勇敢。”

  我双膝已经软弱,被他鼓励,又站的笔挺,日后,如果有人问:“你与白头翁在一起,是纯为经济利益吗?”我会说不,如果不信,我不予解释。

  这时,我看到母亲的身影在电梯口一窜而过。

  外婆过两日出院,有张妈周全照顾我相当放心。

  母亲又来了,这次她说:“我一向最疼爱是你这个女儿。”

  我打开门:“外婆,我出去一下。”

  母亲拉着我:“你有钱就拿出来。”

  我挣脱她的手。

  “你当心雷公闪电转弯劈死你!”

  是吗?那我就少挨数十年了。

  我拂袖而去,到黄昏才回去收拾行李。

  外婆问:“你在什么地方?”

  “图书馆,找旧照片资料。”

  “我倒是有一大盒老照片,”外婆说,“我不知你有兴趣。”

  她停一停然后说:“对生母不必太苛刻。”

  我微笑,“怎么都怪我一个人呢。”

  “因为你年轻有力,且比人多读几年书。”

  我掏出支票簿,写上一个数目,递给外婆。

  “你自己还有吗?”

  “有,”我伏在她膝上,“我是财主,财帛取之不尽,我是沈万三,家有聚宝盆。”

  外婆笑了,下巴扣在我头顶,把我抱紧紧。

  在一个阴天,我提着行李上车,直赴飞机场。

  在飞机舱我真有种解脱的感觉,暂时把生活烦恼丢下也是好的。

  到了庄园,人人叫我朱小姐,我在大厨房里做宽面吃,用鸡熬了汤,剪些芹菜点缀,别有风味。

  书房每天都有人出入,与我无关,我不去理闲事。

  一日,正在偏厅旧红色丝绒沙发上打盹,凯达唤我,我睁眼摸摸身边金色寻回犬,“起不来,”我说,“就这样算了,别叫我。”

  凯达微笑,“二十多岁就说这种话。”

  “真的,我又不会比现时更加年轻好看能干,再活百年也无意思。”

  “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吃饭。”

  我抬头看到长窗外深紫色天空,彤云密布,象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呵!”,我说:“象咆吼山庄。”

  他微笑,“外国人就知道这基本蹩脚小说。”

  我反问:“什么叫好?”

  “乔叟的坎达贝利故事你可知道?”

  我悻悻然,“对,还有整套尊邓及赫胥利。”

  他大笑,“过来,坐近些,陪我说话。”

  我躺在狗背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雷声轰轰,仆人近来看视窗户。

  我好奇:“你的妻儿呢?”

  “我从未结过婚,亦无子女,即是说,我没有承继人。”

  “你一直独身?”我很意外,“真没想到。”

  “陪我的,只有一图书室的书籍。”

  “那多么高贵。”

  “也很寂寞。”

  仆人说:“晚餐准备好了。”

  “去,”他说,“去换衣服。”

  “有客人吗?”我意外。

  这么坏天气,谁会老远来庄园赴约?

  我上楼梳洗化妆,看到床上平放的衣裳,不禁呆住。

  那是一件五十年代式样束腰乔琪纱裙子,极淡的粉红色叫“天使呼吸”,用银线绣上眼泪花纹,配着同色鞋子。

  枕头边放着肉色丝质内衣裤,胸衣没有太大的承托力,胜在自然。

  我轻轻换上衣裳,女仆敲门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只旧丝绒盆子,里面放着粉红色珊瑚镶碎钻的滴水型耳环,呵,他都想到了。

  这是我要扮演的角色吗?

  他一定会说:“你看上去与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我俩的脸型五官,其实无一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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