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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申君回乡下的时候,特来道别,他送我一大盒巧克力,我冷静地向他道别。

  在办公室内我是另外一个人。

  他凝视我,“早上九时至五时这段时间,你比平日大了十岁。”

  我矜持地微笑。

  平时可以穿三个骨裤子及梳马尾、咬口香糖,烂塌塌地做人,放假时可以得回所有的自由,除下一切假面具,上班怎么同?

  申家康走了,我几乎有点失重。唉,为一个陌生的过客认真,这是十七岁女孩子才会有的愚昧,我是个成年、聪慧、能干的职业女性,我哪儿有时间来悲愁与伤怀。

  尽管如此,半夜临熄灯睡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想起我俩共同享有的笑声。

  申君走后,天气突然有点凉意,香港那虚为的、若隐若现的秋天也许终于要来临。

  我仍然如常地上下班,忽然沉默许多,平时运用有素的幽默感也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但党得生活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尽责任,不是逛游乐场。

  真是疯狂,这么早冬装便抵涉,相熟的时装店叫我去挑新货,这也是生活必须道具。在中环出入的女人穿戴怎么可以不整齐?

  我随便挑了十套八套,试穿热得生痱子。

  回到家,正在没趣,电话铃响,我去接听。

  “若霜?”

  “谁?”我问。

  “我是申家康,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在家。”

  “你在哪里?”

  “伦敦呀。打来问候你。”

  呵,我还以为他又来了呢,不禁一阵惆怅。

  “想告诉你一些近况。老师傅来了,我们下星期一开工,我会将修葺前与后的照片拍给你看。”

  我连忙礼貌的说好。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他说。

  “到哪儿去?”我反问:“的土可?太吵。游泳?太挤。看电影?没好片子。吃饭?怕累。”

  “你不是充满活力的职业女性?”

  我哑然失笑,不知怎地,这一阵子陷于低潮,无端端诉起苦来。

  “要不要告假?来看我们。”

  我心动。

  “你们!你们是谁?”

  “我与这座中国天坛式亭子呀!”

  他说得好天真。

  不必了。“我还以为是你与老师傅呢。嗳长途电话非常贵,不用多说了吧。”

  “保重。”他说:“再见。”

  在这点我是保守矜持的。我不肯一人走一步,必须要那位男人走毕全程,所以我怎么会有地方可去?

  叫我路途遥遥去看他,不是说他不值得,而是违反我的宗旨。

  而我做人的宗旨是不被人左右我的心。

  在办公室我更加沉默。这回连老板也看出来,他问为什么,我叫他管自己的事。

  他对我说;“无论如何,下星期周末你没有假期。”

  “什么?”我大声问。

  “你要招待客人。”

  “看,老板,我不是苏茜黄,你最好在我发作之前,找别人。”我挥拳警告他。

  “找别人?找谁?”他说:“人人要与情人约会,只有你有空闲。”

  我绝望的问:“真的?真的只有我空闲?”

  “当然,”老板一拍桌子,“周末白坐家里,生活没有调剂,星期一回来板着一张脸,你不如想开一点,把时间奉献给公司,说不定升阔都快点。”

  我很悲哀,“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肉在砧板上,随你的便。”

  “一于如此,下星期五六日。”老板大获全胜。

  真的,他说得对,左右没事,何不满足公司?

  我一整个星期的坏脾气都得到申诉,因为我周未还得要工作,获得全体同事的同情。

  我简直做出乐趣来了。我想。

  要求加薪时理由也充份些吧。

  又是星期五,我感慨的想:时间过得那么快。

  老板在下班时分呼喝我:“快快,人家来了。”

  我说;“别逼人太甚,客人在哪里?”

  “在这里。”他身后转出一个人来。

  是申家康!我呆住了,但掩不住心头的喜欢。

  老板在一边狡黠地笑。

  “快快,”他吆喝,“带着客人到酒吧去看艳舞,尽量讨他欢喜,晓得吗?这年头,赚一份薪水,你以为这么容易?”

  我真没料到有这大的意外之喜,不禁跟着活泼地说起台词,“来,外国人,”我笑着抛出媚眼,“跟着我来,你不会失望。”

  我把手插进申君的臂弯里。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我俩出门。

  才到电梯口,我已经忍不住眼睛红,与他拥抱,“申君,好想念你。”我哽咽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接你过去渡假,嗳这下子可没有藉口推搪了吧。”他拍着我的背。

  我急急点头。

  “相信我,你需要一个假期。”他说。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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