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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品藻尖声叫:“你知道毛孩对我说什么?他要得到我同意,他要与杨雅量结婚,我只得一个孩子……”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冲出大门。

  贤媛手足无措,只得先扶起地上的雅量,她看到雅量一脸鲜血,连忙打电话叫相熟医生出诊,然后,用冷毛巾掩住雅量面颊。

  贤媛叹气又叹气。

  她低声问雅量:“品藻说的都是真的?”

  雅量不做声。

  “你与毛孩有亲密关系?雅,你怎么做得出,大家说你轻狂,我还不信,你简直离谱。”

  这时医生来了。

  她替雅量洗净伤口,发觉只是皮外伤,左脸淤青肿起,看上去可怕,实则三两天或可消散,他在她嘴角打了一口U形环固定伤口,又注射消炎药及镇定剂,雅量白衬衫上血渍斑斑。

  医生离去,贤媛替雅量更衣。

  雅量仍然不发一言。

  贤媛轻轻问:“果酱……舔食……都是真的吗,我若有少年儿子,我也不敢介绍你认识,雅,你要检讨自己……但又其实,毛孩已经二十一岁,是成年男子,不过……”贤媛一路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她已震惊过度。

  她斟杯冰水,用吸管让雅量饮水。

  “我要去看品藻,我怕她会打死毛孩,唉,谁会想到品藻要打人,那孩子也是,什么都讲得出口……”

  她匆匆离去。

  雅量躺在长沙发上,仍然死忍。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屋。

  “雅量,你在家?”

  雅量虽无力气,也知道这是谁。

  那人轻轻走近,看到沙发上的雅量,大吃一惊。

  “天,雅量,发生什么事?”他扶起她。

  雅量表示医生已经诊视过,他可以放心。

  “有人打你,什么人?”

  雅量不回答。

  “你可是F人家丈夫,被妒妻找上门来痛殴。”

  雅量啼笑皆非,用力把他推开。

  “好,好,你自己摔了一跤,自什么地方摔成这样?”

  雅量含糊答:“Fall from grace。”

  “雅,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可是喝醉?”

  雅量看着他,他穿着极淡粉红色衬衫,一头灰金色头发,灰绿色眼珠,肤色微棕,看上去像一副粉彩画那么漂亮。

  她扬一扬眉角。

  他低声问:“你揶揄我穿得像bartender?”

  雅量摇摇头,“Pimp。”

  他忍不住想亲吻她,可是雅量嘴唇肿起紫血泡,又打着一枚钉子,他终于放弃。

  “我到处找你,雅量,你一言不发失踪,真叫我痛心,这一段日子我寝食不安,终于追踪到本市,过去全是我过失,对不起,我没有给你更大空间,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雅量神智有点虚脱,她看着他,这人右鄂近嘴角上下排两只犬牙齿都不够整齐,撬得很厉害,换了是爱完美的美国人,早就在十岁八岁已经箍齐,不过他是欧洲人,他比较讲究自然。

  他说下去:“我随时带着一只戒指已有几个月,我正式向你求婚。”

  雅量伸手去摸他的犬齿。

  他说:“我已办妥离婚手续,孩子在卢森寄宿,我们明天就可以结婚。”

  雅量本来已经不擅在亲密时间说话,这时受药物影响,更不能清楚言语。

  他取出一枚别致的指环,套在雅量手指上,那是颗未经琢磨的白色原钻,十分配合雅量性格。

  “雅,我已升职,将出任驻京大使,你与我一齐前往好吗,你可以与我同住,如不高兴,可以分开住,我不会干涉你自由……”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雅量一生从未试过如此渴睡,她合上眼睛。

  “喂,醒醒雅量,你说话呀,至少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说我名字。”

  他摇晃雅量,雅量勉力睁开双眼,看着他漂亮面孔,轻轻答:“你是尼克莱耶可斯达华顿,我的大丹。”

  他笑,“总算记得我的名字,喂,你现在是可斯达华顿太太了,别睡,喂。”

  雅量已经消失在睡梦里。

  他把她拥在怀中。

  这个被雅量叫大丹的哥加索人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

  那是三年前的伦敦,公使馆举行慈善筹款,善款会捐给UNICEF,不知谁恶作剧,叫大使馆女士们比赛吃蛋糕,每位女士面前放一支六寸直径的黑森林蛋糕,要斗快吃完它,蛋糕由最著名的甜品师制造,甜糯香,容易入口,又加了樱桃酒,美味可口,但要一口气吃完,却不是易事。

  尼克莱耶好奇,走近观看,只见七八位中年女士花枝招展一字排开,未开始已笑不可抑,有点尴尬。

  这时才有一个高挑亚裔女子走近座位,她却代表加国,他猜想她持该国护照。

  比赛开始,一声口哨声,他发觉她淘气地在手掌内吐涎沫,搓一搓,表示投入,随即把蛋糕碟子拉到面前,也不用刀叉匙羹,她把手插进蛋糕里,抓起四分一,就用手掌往嘴里推。

  他看得呆住。

  如此野蛮原始天真热情奔放的欢愉,真是前所未见,她不但吃得快,吃得多,而且享受得淋漓尽致,她半眯着眼,仰起脸,微微笑,“唔”地一声,又抓一把往嘴里送。

  三两下手势,她陶醉饥渴地完成比赛,表情迷醉完全像在进行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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