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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清晨、薄霜、寒冷,新学期,非常用功的学生永远非常吃苦,旭恩的家境又不是很好,非得做出成绩来不可。

  那股压力不容易承担,如今,事业上她已无憾,可是身边少个知己,始终寂寞。

  她不想结婚,她只想找个好伴。

  一起游山玩水,有商有量,岂不美哉。

  不知在园子逗留多久,第一批工人已来上工,天也已蒙蒙亮。

  “陈小姐。”管家出来,“当心着凉。”

  李斯太太将一张大披肩搭在旭恩的肩膀上。

  太阳将升未升,旭恩忽然想起词人所写的“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那日因为太过早起,到了喝下午茶的时候,旭恩本来在挑选厨房地板的样版,忽觉得累,便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中不知与谁纠缠,心中无限不忿,“不,不是我的错”,她与人分辩,那人好象是男朋友,又好似是幼稚园老师,又仿佛是上司,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极之不愉快的梦。

  终于挣扎地醒过来,还哎唷一声。

  旭恩看看表,不过小憩了廿多分钟,没想到已经做了噩梦,她安慰自己说:“一切已经过去,一切都在你身后了。”

  她缓缓起来,斟一杯冰水喝。

  走过长廊,好象觉得图画室有人影。

  旭恩进去看个究竟。

  只见一个男子背着她站在房间中央,正在欣赏那幅少女画像。

  那男子穿着深色大衣,显然不是工作人员。

  是个陌生人。

  旭恩轻轻咳嗽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他是个中年华人,相貌端正,约四十余岁。

  他说:“工程进展的相当快。”

  旭恩笑笑,“你找哪一位?”

  那男子欠欠身,“我找建筑师陈小姐。”

  旭恩纳罕,“你是哪一位?”

  “我姓司徒。”

  “啊,”旭恩连忙说:“我便是陈旭恩,司徒先生,你没通知我。”

  “我是顺路。”

  旭恩笑,“爱娣应该告诉我一声,司徒先生你住什么地方?”

  那位司徒先生看着她,“我不是司徒文政,我是文政的小叔司徒明。”

  这就是老司徒先生?跟旭恩的想象很有出入,可是旭恩不动声色,只是陪笑。

  “我带你参观一下。”

  “好。”

  这上下一巡视,司徒一边加挥了若干意见,就到傍晚了。

  旭恩习惯陪业主巡楼,无所谓,随行秘书就有点累。

  司徒明赞道:“陈小姐,做得非常好。”

  他们又回到图书室来。

  “你终于买得了这张画。”

  旭恩真想问:她是谁?可惜司徒是她老板,问不出口。

  但是司徒明忽然轻轻说:“画中少女叫凯萨琳,是屋主人第三个女儿。”

  说完了意犹未尽,顿了一顿。

  旭恩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聆听。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模样,金黄秀发,碧蓝眼珠。”

  旭恩大奇,如此推算,那时,他应该还是个孩子。

  果然,司徒明说:“那年,我只有八岁。”

  旭恩更加纳罕。

  这么说来,他们不可能是恋人。

  “来,陈小姐,我载你到镇上去吃一顿饭。”

  “李斯太太已准备了晚餐。”

  “吃什么?”

  “梅子牛柳。”

  司徒明笑,“我饿了,我们到酒窖去取两瓶红酒上来。”

  司徒明向旭恩举杯,“真没想到有如此年轻漂亮能干的建筑师。”

  好话谁不爱听,旭恩笑了。

  “司徒先生打算在这间屋子长住吗?”

  “每年春夏决定留在这里。”

  那也算得是长住了。

  旭恩颔首,“孩子们会喜欢这里。”

  司徒明笑说:“我未婚。”

  旭恩又讶异,连忙喝一口酒。

  司徒明说:“买下这幢房子,请你来维修,是因为它是我所见过最美的一幢庄园。”

  “它的确是。”

  “可惜它的承继人不那么想。”

  旭恩不语。

  “我对这幢大厦有说不出的好感,那一年,我八岁,家父是威锁家的杂工,圣诞节特别忙,需要人担担抬抬,父亲把我带身边,上哨子居来。”

  旭恩呆住,英雄莫问出身,这句话百份百真确,谁会想到杂工的孩子今日会富甲一方。

  “我虽然只得八岁,却已十分懂事,也长得高大,父亲派我在厨房洗刷钢锅。”

  旭恩一直留神听着。

  “外国人煮一顿饭,不知要用多少厨具,我洗得精疲力尽,最后,父亲叫我把垃圾拎出后门去。”

  司徒明整个人像是回到数十年前去,沉缅儿时之事。

  “大包垃圾一拎到门口,就有两只狼犬扑过来,一只不由分说,咬着我的腿不放,我痛得嚎叫——”

  旭恩为之恻然。

  穷人的孩子多吃苦。

  司徒明低下了头,“我害怕得不得了,在地上打滚,厨房里的工人走出来吆喝,可是狗不听话,大量的血自我腿上涌出,正在此际,凯萨琳小姐奔出来,喝退了狼狗,原来它们只听她的命令。”

  旭恩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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