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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吃完了午餐,她偷觑他一眼,一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怎么会身处杉林溪,但又没胆问。

  今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六日了。可是山上毕竟不比平地,冷空气让人明白冬天确实有莅临宝岛,不是她身上这件羊毛外套可以抵挡得了的。

  呵出一口白烟,双手抖瑟在口袋中,然后一件长大衣披上了她单薄的肩,是他自下车后一直挂在手上的黑绒大衣。

  她抬头望进了他深沉的眼,一时竟忘了移开。他淡不可见的微勾唇角,伸手帮她套穿上大衣;袖子太长,他翻了二大褶才露出她一双青葱玉手。

  “现在是郁金香花期,想看吗?”拉着她手,顺着路标的指示,向温室的方向走去。由于不是假日,杉林溪没见什么人烟。在这开发成观光区的地段,仍弥漫着幽清的气息,只有云雾围绕在山林间,形成一种似幻似真的景致。

  抬眼看着他俊挺的侧面,鼓足了勇气问着:“你来这边办公吗?”

  “不。”他不带情绪的漫应。

  那……是什么呢?他来杉林溪是想散心,还是陪她散心?望着自已被他盈握的手被放入他外套口袋内,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不再感到排斥,也不由得回想起前几天看到那些相片的心情。

  夫妻七年,他在她心中的定位只有“可怕”两字。从不会设身处地的去想也许他也在“加害”她的过程中感到痛苦。尤其每当他强拉她面对人群、加入他的世界失败时,他给她的冷语或许是一种挫折无力的表态。

  回想着相片中落寞的他,再对照着眼前不轻易展现情绪的他,心中的疑惧渐渐不再那么深浓。这人,并不会害她,为什么全世界最令她害怕的人却是他?难道就因为他对她做了任何一对夫妻都会做的事情吗?

  她执意当个小女孩,忘了时间的无情,所以成熟的躯体包裹着稚小的心灵,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理会成长的呼唤。他——才是最最辛苦的人吧?

  “累了吗?”他停住步伐,低头看着她气息有些喘。忘了她甚少出门,体力比寻常人更加弱。

  看着温室已然在望,她吁了口气:“我想看花。”勇敢的给了他一抹笑容,然后怯怯的别开了去。她觉得自己很坏,欠了他好多好多,如果可以,她至少可以与他好好相处,不让他感觉到她的惧怕。

  “好,那我们到里头休息。”他眼光闪过一丝柔情,对她的改变不甚明白原因,却是欣喜的。只可惜她的改变不是来自他。

  是了,这是令他挂记在心、久久无法释怀的心结。

  偌大的温室,各种颜色的郁金香正竞放妍姿,傲然的表现出女王的身段,招来观看者惊讶的叹息。她深深吸一口气,为这样的景色着迷。突然记起了七年前原本准备前去蜜月的地点正是荷兰,但取消于她大病了数天,以及他终于明白她根本不愿踏出大门一步。自然,他精心安排的“惊喜”便成了她眼中的灾难,总觉得这男人迫不及待的想加害她,让她身子疼痛还不够,还想带她出国虐待回忆带来更多更多潮涌的愧疚。她转身想看他,不料脚下凸出的土块绊了她一下,让她结实往后跌入他怀中。

  “小心,这里面的地并不平。”他搂她入怀,顺手拢了拢她披散的长发。

  “这里很美。”她在他怀中低低说着。

  你更美,他在心中低语。无言的搂着她逛完了一圈,便扶她到外头的休息区坐着,要来了两杯热红茶。

  山上的气候一向不稳定,才见着阳光露了脸,下一刻立即布上乌云,毛毛细雨毫无征兆的飘落下来。棚子外不再只是云霭袅袅,而是真正的烟雨蒙蒙了,寒意更甚刚才。

  “冷吗?”他坐过来她这一方,搂她背靠着他胸膛,双臂密实的将她搂住,厚实的掌包裹住她的冰冷小手,直搓到温热了,才静止不动。

  “你对我真好。”她轻喃。

  是指他的不打扰,还是不含情欲的呵护,一如她的父母所做的?

  “应该的。”他只能这么回答。只要他不要妄想当丈夫的角色,而安于不掺男女之情的守护,他就是她心目中的大好人了。她根本不需要丈夫。

  但他——只想当她的丈夫,并且为她所接受。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问。

  “因为你已不再害怕出门。这边人不多,适合你来。”全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便上来了。原本此刻他人该在分公司听简报的,这下子股东们又有一项刁难他的罪状了——一个放员工鸽子的总裁。

  “谢谢你。”心中涌出甜甜的感受,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她全心全意的欢迎。他根本一点也不可怕,以前她太坏了,居然把他当坏人,其实他不脱她衣服时,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议。

  父母已过世太久了,她也太久没有得到温情,空寂的心几乎忘了被珍爱是多么幸福的感觉,如今又有人这般疼惜她,让她好感动。他人真好!

  因着心中感动的激昂,她抬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一如亲吻自己的父母那般,在他愕然的注目下,微笑道:“你跟我的爸妈一样好。”

  细雨渐渐转成滂沱大雨,使得原本预计当天来回的行程受到阻碍。入夜的山路已是不好开车,更别说在下雨的夜里,有再好的技术也不该冒险。

  所以他们在杉林溪的饭店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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