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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就是朋友道义——不要他觉得辜负,不要担着愧疚:也为了不让自己觉得遗憾,所以还是要让他知道,曾经,她爱过他,在他身上寄托了所有最纯真的情意,并且深深失落,不复追寻,就此遗忘。

  今后,不管还要在暗地里流多少泪,她都要为他做到这一点:不再爱他,并——试着爱别人。

  天色完全墨透,黑得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她不理会他是否还在张口结舌,“驾!”地一声,她策马回牧场,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感谢黑夜,即使她流了满脸的泪,也能不让人看见。

  寒风刮过她脸颊,卷起她的泪花,重重坠下地。

  如果严峻不是她今生的爱情,那她会努力去找到属于她的爱情;心里虽然会怨他好一阵子,但理智上是知道的——严峻不爱她不是他的错。

  他没有对不起她,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是她错了!她爱他,把友情自行扩张为爱情,完全没想过严峻并不打算同她走一样的路。是她错了,错了……

  有错就该纠正,她会去做的。

  这是友情,也是……爱情。

  他不需要她的爱,那么她现下唯一可以爱他的方式就是——不爱他,不要让他因她的爱而困扰,让他好好去完成他的梦想。

  不管她的心因着他的不爱她而多么痛着、多么怨着,也不能折损分毫身为朋友的道义。在心底,她不断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泪啊……一直掉个不停,像她的心,永无止境的碎。

  素馨吾友: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你我自三年前一别,虽鱼雁往返中不断互邀著作客,但始终未能真正聚上一回,对彼此容颜的记忆仍停留在青涩少女,未能想象女儿家长成后之模样。虽希望岁月就此止步,但那当然只是妄想,我们终得长大。

  你可记得三年前我与你提过有个自幼订亲的未婚夫之事?去年年中,那人突然上门提亲,并与我宗族长定下成亲之决定,决定于今年三月来迎娶。我不知道你收到此信时会是何时,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帮忙,素馨。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对吧?

  如果可以,请你见信后即刻来到扬州。

  若这封信未能到达你手中,或你不克前来,那我也能够了解。

  祝  一切平安

  友  方菲  笔

  这封信在今天抵达,从太原快马送来,只花了十天的时间。是一封急件,也可以说是米素馨的及时雨——让她有离开的理由。

  严峻想离开这里,为了理想;而她想离开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难堪伤心,也因为这里以后不会有严峻。

  他离开,所以她也离开,把闲话留下来,给人说。

  手上捏着信,她坐在门厅的炕上等父亲回来。父亲回来休息的时候,往往都是三更半夜;大宅那边的事情永远忙不完,主子的大小事都得操心,这是当人伙计的辛苦之处。

  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踏进小院子里,她马上站起来打开厅门,果然看到父亲提着一盏小灯笼正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还不睡?”米世昌见到门内的女儿,微微一诧,问着。

  “阿爹,女儿有事同您说。”她接过父亲手上的灯笼,然后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米世昌定定的看着女儿红通通的双眼,想来她又哭过了。这阵子女儿的心情非常抑郁,一反平常活泼飒爽的性情,整个人沉静下来,常常都在发呆。他们两老看在心里无比忧心,却又无可奈何。

  别看素馨平常讲话哇啦哇啦的,比白龙江的江水还湍急,像是什么话也藏不住似的,但其实并非如此。真正重要的事、或说出来有其严重性的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的。

  最近他们两老都看得出来峻少的事很让女儿伤神,想帮上一帮,却又不知能怎么帮起。米世昌一向就不看好女儿与严峻的亲事,不在于身分上的差异,也不是不乐见女儿嫁给心上人;他只是看得出来峻少对女儿并无男女的情分,倘若就此结成亲事,对女儿可不是件好事。

  可女儿爱呀!就因为女儿一颗心很明白的放在严峻身上,所以他们当人父母的又能对这件婚事使上什么力?如果有什么仙丹法术可以把严峻的不爱变成爱,那他们倾尽所有身家也愿意去做的。但世上哪有这种东西,是不?

  不让女儿嫁峻少,女儿会伤心;可,让她嫁了,恐怕她这一生也是注定要伤心的。

  今儿个女儿特地等他,看来是把心事都想清楚、也做下决定了。米世昌捺下心中的担忧,让表情力持轻松,对她道:“坐下来谈吧。”

  她坐下了,见父亲喝完茶,马上又给他倒了一杯。

  “你想谈婚事是吧?”

  “是的。”她垂下眼睫,声音低哑无力,但语意坚决。

  “我听说今儿个你与峻少骑马出去了一下午?”

  “嗯,是的。他问我一些事。”

  “谈婚事?”

  “谈……不要结婚的事。”

  “……我想,他之前应该提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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