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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你是我什么人?居然敢说要替我解决这样的话?!你、你——”很想骂骂他、羞辱他一番,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骂人的话,娄恬只好第二次说着她的逐客令:“你走!”

  “只要你跟我说是谁教你这样伤心,说完了我就定。”祝则尧坚持着这一点,语气依然是怕吓到她的轻柔,但意志十足坚定。

  “不,我不说!”她摇头。“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呢?我们是朋友——”

  “这时候又是朋友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她对他摇头,“不过,谢谢你的施舍,我没有朋友。”笑了,自嘲而落寞。

  “娄恬!”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两个人都怔然相对,一时无言。

  是娄恬,不是小姐、不是娄小姐,不是其它各种生疏客气的称词,不再有那样方便的掩饰来伪装一切只在泛泛之交的界线之外,他越过了那条线……

  该改口的,该立即找个说法来把现下这个不妥当覆盖过去的,他应该的,然后……然后……重蹈伤她心的覆辙是吗?!不!他做不到!知道这会如此伤她之后,他怎么还做得出来?

  “你叫我什么?”她问,给他机会,让他趁机发挥伶俐的口才,将方才情急下脱口的低唤做出解释、做一番巅倒,好蒙了她的心、安了他的神。一切又可如他所愿的太平无事,没有人会因此自作多情,惹他远避。

  “娄恬。”他改不了口,管不了理智的警告;当苦苦坚守的界线终于溃堤后,汹涌情感岂是再能压抑得住的?!

  她的名字多美,与她的人多么合衬!叫着她的名字,就有一股温暖往心口注去,让他整个人都耽溺了。

  纱窗外的他,痴痴地看她,眼神那么炽热,像是他们之间没有三尺远的距离,也没有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帘。

  这是什么呢?他这样炽烈地望着她,像是情深意重的钟情着,她的芳心都被他瞅得无措了,可是一股气愤也同时升起……

  “你这……又算什么?现下这个样,一副……一副样子,也许明日又是陌路一般的神态!你是看我好欺负是吗?这样的忽冷忽热,你祝公子留着自个儿受用吧!我奉陪不起。”又想到京城那些伤心事,气苦更甚,眼泪又垂落下来,觉得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难过了。

  “对不起。”祝则尧双手紧抓着窗框,克制自己一把扯开纱帘的冲动。她的泪会让他失去理智,可现在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吓到她,他已经害她这般伤心了,若再惊吓到她,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娄恬,我不敢求你原谅;惹你生气,是我的罪过。我、我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会值得你真心相待。如果我知道了,一定会……”会怎样?不接近她?不看她?不为她心醉神迷?

  不不不!他根本一项也做不到!又能承诺些什么!

  “你会逃得远远的,最好从未与我相见。”她代他说完。

  “不!”他摇头,“我做不到。”

  “你都能伤我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我……”

  “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我的心情太槽,说不出什么好话,管不了你的真心或假意,没力气体贴你的忽冷忽热,我只想一个人……”不想再多说话,她背过身,无力地坐在一张绣墩上,任凭心情更加糟糕下去,一点也不想挣扎,随它去了。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走,放她一个人难过?他不会走的,就是无言地陪陪她也好。他不知道是什么教她这般伤心,也或许没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留下来是帮不了她什么的,但他怎么能走?他不要她的泪颜是他今晚最后的记忆,他不要她不开心!他也不要她……气他。

  当他还没准备好时,他便开始说了——

  “那幢恬静居……是我父亲一手规划建造出来的——”直到发现自己竟是起了这样的话头,他有些惊骇地顿住。然后,发现说下去并不难,对于这件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过的私己事,对着娄恬说出口,并不难。所以他接下去说了,也不在乎她是否听进去了。“我没见过我父亲。他在我未出生前便已病故在前去应考的路途上。叔父告诉我,父亲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才华的人,他不在乎家贫,读书只为自娱,不为求取功名仕途。十二岁父母双亡之后,他一手拉拔幼弟成人,不求任何人的施舍怜悯,以着瘦弱的身躯去做各种粗重工作换取两人的温饱。长年的积劳下来,父亲的身子也操坏了。”

  娄恬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并悄悄地走过来打开扣环,将纱帘卷上去。

  两人的目光相对,她侧身靠坐着窗台,伸手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他会意地探进半个身子,也侧坐在窗台上。两人好近,她身子向内,他的向外,一部份的衣袂是迭在一块儿的。

  “我父亲有诸多长才,但因心性淡泊,日子但求温饱,不求富贵,所以不曾刻意去寻求表现发挥。他帮叔父完成终身大事,自己却从未打算过这方面的事。叔父说,父亲身体不好,不想误人,又喜爱清修,要不是叔父极力反对,父亲早找一座山隐居修行去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他马上说下去,也不显露任何情绪观感。知道他顿下来是为了整理心中的纷乱起伏,然后在今天一次说完。也就说这么一次了。他那深藏的心事,从不与人说,不因为见外,而是、就是不愿说出口,也不能畅意说出口。

  他瞧见她颊边遗留有未干的湿意,未及多想,便伸手要去拭。直到碰着了她粉颊,才惊得顿住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羞羞然地拉下他的手,是想推开这样不合宜的举措,可反教他的大掌握住了她小手不放。她也就……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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