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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陶思贤陪你太太来看过我,他们打算控告佩青妨害家庭,他们已经取得很多证据,例如你和佩青的照片。这里面又牵扯上范伯南,似乎他也有某种证据,说你是把佩青勾引过去的——情况非常复杂,你最好和你太太取得协议,如果我是你,我就要先安抚好美婵!”

  “全是陶思贤捣鬼!”梦轩愤愤的说:“他们找你干什么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文章?”

  “是的,如果你要他们不告状的话,他们要求你付一百万!”

  “一百万!这是敲诈!付给谁?”

  “你太太!”

  “我太太?她要一百万干什么?这全是陶思贤一个人弄出来的花样!”

  “不管是谁弄出来的花样,你最好赶快解决这件事情,万一他们把状子递到法院里,事情就麻烦了,打官司倒不怕,怕的是佩青受不了这些!”

  是的,佩青绝对受不了这些,陶思贤知道他所畏惧的是什么。放下听筒,他呆呆的木立了几秒钟,就匆匆的对吴妈说:“我要出去,你照顾小姐,注意听门铃,我每次按铃都是三长一短,除非是我,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你懂吗!吴妈,小姐是不能受刺激的!”

  “是的,我懂,我当然懂。”吴妈喏喏连声。

  梦轩看看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披了一件薄夹克,他走出大门,发动了车子,向台北的方向疾驰。疲倦袭击着他,比疲倦更重的,是一种惨切的预感,和焦灼的情绪,他和佩青,始终是燕巢飞幕,谁知道幸福的生活还有几天?

  佩青在午夜的时候醒了过来,翻了一个身,她朦胧的低唤了一声梦轩,没有人应她,她张开了眼睛,闪动着眼帘。房内静悄悄的,皜月当窗,花影仿蝾。伸手扭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她看看身边,冷冰冰的枕头,没有拉开的被褥,他还没有睡?忙些什么呢?在这样疲倦的旅行之后还不肯休息?软绵绵的伸了一个懒腰,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披上一件淡紫色薄纱的晨褛,下了床,轻唤了一声:“梦轩!”

  依然没有人应。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中没有咖啡香,也没有香烟的气息。他在书房里吗?在捕捉他那飘浮的灵感吗?她悄悄的走向书房,轻手轻脚的。她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溜到他背后去亲热他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一房间的黑暗和空寂,打开电灯开关,书桌前是孤独的安乐椅,房里寂无一人。她诧异的锁起了眉头,到哪儿去了?这样深更半夜的?

  “梦轩!梦轩!”她扬着声音喊。

  老吴妈跌跌冲冲的从后面跑了过来,脸上的睡意还没有祛除,眼睛里已盛满了惊慌。

  “怎么?小姐?”

  “梦轩呢?他去了那儿?”佩青问。

  “他——他——他——”吴妈嗫嚅的:“他去台北了。”

  “台北?”佩青愣愣的问了一句,就垂着头默然不语了,台北!就延迟到明天早上再去都不行吗?她颓然的退回到卧室里,心底朦朦胧胧的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

  坐在床上,她用手抱住膝,已了无睡意。头仰靠在床背上,她凝视着那窗上的树影花影,倾听着远方旷野里的一两声犬吠。夜很静很美,当它属于两个人的时候充满了温馨宁静,当它属于一个人的时候就充满了怆恻凄凉。梦轩去台北了,换言之,他去了美婵那儿,想必那边另有一番温柔景况,他竟等不到明天!那么,他一直都在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了?不过,自己是没有资格吃醋的,她掠夺了别人的丈夫,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已经是罪孽深重,难道还要责备那个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吗?

  她曲起了膝,把下巴放在膝上,两手抱着腿,静静的流泪了。望着那紫缎子被面上的花纹(这都是他精心为她挑选的呀),她喃喃的自语:“许佩青,你何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又何不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得到的太多了,只怕你要付出代价!”

  仰望着窗子,她又茫然自问:“难道我不应该得到吗?难道我没有资格爱和被爱吗?”

  风吹过窗棂,掠过树梢,筛落了细碎的轻响。月亮半隐,浮云掩映。没有人能回答佩青的问题。人世间许许多多问题,都是永无答案的。

  梦轩在三天之后才回到馨园来,他看来疲倦而憔悴。佩青已经等待得忧心忡忡,她打了许多电话到梦轩办公厅里去,十个有八个是他不在,偶然碰到他在的话,他也总是三言两语的结束她的谈话,不是说他很忙,就是说他有公事待办。

  三天来,他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佩青是敏感而多愁的,这使她心底蒙上了无数乌云,而觉得自己那纤弱的感情的触角,又被碰伤了。“或者,他已经厌倦了我。”长长的三个白天和三个夜晚,她就总是这样自问着。

  倚着窗子,她对窗外的云天低语,走进花园,她对园内的花草低语。端起饭碗,她食不下咽,躺在床上,她寝不安席。时时刻刻,她怀疑而忧虑:“我做错了什么吗?使他对我不满了吗?还是他发现自己不该接近我?他的妻子使他心软了?他一定懊悔和我同居,而想结束这段感情了!”

  于是,她咬紧了嘴唇,在心中喃喃的念叨着:“他不会来了!他永远不会再到馨园来了!”

  就这样,在一次那么甜蜜而充实的旅行之后,他悄然而去,再也不来了!或者,她会在下一分钟里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生活在伯南身边,整个这一段恋情,都完全是一个梦境!这种种想法,使她心神不定的陷在一种神经质的状态里。

  看到梦轩回来,她遏止不住自己的惊喜交集,在她,彷佛梦轩已经离开了几千万个世纪,是永不可能再出现的了。攀着梦轩的手臂,她用焦渴的、带泪的声音说:“你总算来了,梦轩,为什么你不给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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