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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梦 归人记(7)


  晓晴抬抬眉毛,望了广楠一眼,广楠咬咬嘴唇,抛开了手里的报纸说:“好了,美姿,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算了吧,香水再去买一瓶好了!”

  “买一瓶!”美姿转移了泄愤的对象:“你阔气得很哦,谁不知道你宋广楠的名声,当初献金运动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家里可饿得没饭吃——”

  “又来了,又来了,”广楠锁紧了眉:“这件事你要提多少次才够?”

  “我提一辈子呢,记一辈子呢!你在外面阔得很,只会苦老婆和孩子!你是慈善专家,你怎么不慈善到老婆和孩子身上来呢?昨儿输了那么一点钱,问你要,你还皱眉头,给我脸色看,你可有钱去献金!”

  “好了!别说了行不行?”广楠憋着气说。

  “哼!”美姿又恶狠狠的转回到阿翠身上:“阿翠,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阿翠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美姿又叮一句:“东西收拾好拿来给我检查一下,别摸走了什么!”

  阿翠狠狠的望了美姿一眼,走了出去。牛牛仍然在哭叫不停。广楠无法忍耐的站起来,对牛牛说:“牛牛,你该哭够了吧!你有本事哭到吃中饭,就算你是老子!我是儿子!”晓晴嘴角浮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仍然静静的坐着,阿翠提了个小包袱来了,美姿仔细的清查了一番,才放心的通过,算了工钱打发她走。工钱算得很苛刻,晓晴忍不住塞了点钱给她,笑着说:“阿翠也算服侍了我几天,这算我赏的吧!”

  阿翠诚心诚意的谢了晓晴。

  美姿撇撇嘴说:“晓晴,你在国外过惯了阔日子,不晓得国内生活的艰苦哩!”阿翠走了。美姿又尖着嗓子叫张嫂,张嫂捧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进来,没好气的说:“太太,小宝泻肚子了!”

  “泻肚子,灌他一包鹧鸪菜就是了,你去拿拖把来把客厅拖一下。”

  “拖把?拖把早就坏了,不能用了!”

  “不能用?怎么不早说?都是死人!先到隔壁史家去借来用用吧!”

  “史家!又问史家借!”张嫂嘟囔着走开。

  牛牛还在哭,卧室里又传来一阵乒乓巨响的声音,美姿冲进了卧室,接着是佩佩的尖叫和大哭声,美姿的咒骂声,及鸡毛帚的挥动声。广楠拉了晓晴一把,说:“出去走走。”晓晴无可无不可的站起身来,跟着广楠走出去。在走廊上广楠先把晒着太阳的鹦鹉架挪到没有太阳的地方,他最怕他的鹦鹉晒太阳。然后,他们走出了大门,广楠从车房开出车子,晓晴坐了上去。广楠扶着方向盘,长长的叹了口气:“星期天!这就是我的幸福生活!”

  晓晴默然不语。广楠发动了车子说:“上哪儿去?”

  “随便。”

  广楠看看手表:“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了,去吃一顿小馆子吧,好久没吃到炒鸡丁了,美姿永远不管我的口味。”

  车子向前滑行,广楠转头看看沉默的晓晴。

  “晓晴,你给我做的好媒!”

  晓晴一震,幽幽的说:“我并不知道你真会娶她!”

  广楠猛然煞住了车子。

  “晓晴!”他叫:“你是说?”

  “我是说——”晓晴静静的说:“我以为你会等我十年。”

  室内静悄悄的,晓晴倚窗而立,正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在胡乱的涂抹着,午后的斜阳从窗口斜射进来,照在她的浅绿的裙子上,和象牙般半透明的手指上。那手握着笔,写写涂涂,上上下下的在纸上移动。广楠不禁看呆了。

  这是晓晴的旧居,那未被炸毁的屋子。最近,每当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广楠就不由自主的要把晓晴带到这儿来。在这间房里,静静的望着她,广楠会觉得又依稀回到了当年的情况,晓晴那份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情的神态也一如当年。但是,广楠却不能不自惭形秽,越来,他越看出自己是根本配不上她。

  “好了!”晓晴丢下了笔,笑笑说。

  “你在干什么?”广楠问。

  “作一首诗。”

  “一首诗?”广楠不禁想起了“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的句子,心中怦然一动。“什么诗?”

  “一首宝塔诗,你来看,”晓晴微笑着说:“这是你的家庭写照,从早晨小宝哇的一声报晓开始。”

  广楠接过那张纸,看到了这样的一首宝塔诗:

  哇!
  白茶。
  胡乱抓,
  清清查查,
  牛牛是爸爸!
  炒鸡丁,真爱它,
  平和、断么、姐妹花,
  太阳晒着了——鹦鹉架,
  若问拖把与草纸——史家!

  广楠念一遍,再念一遍,问:“第四句指什么?”

  “又要换下女了,例行清查行李。”

  广楠抬起头来,注视着含笑而立的晓晴,于是,他纵声大笑了起来。晓晴也跟着笑了,广楠笑得眼泪都溢出了眼睛,笑得喘不过气,十年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身心俱畅的欢笑。他用手指着晓晴,一面笑,一面说:“你,你,你真挖苦得够受,好一句牛牛是爸爸!最后一句简直绝倒,亏你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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