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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记忆中,她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也没有气愤到胸口都发痛的地步。

  凭她的聪慧伶俐都不能令他满意,难怪先前服侍他的婢女会被他嫌弃蠢笨,赶得一个也不留。

  她怎会如此不幸,遇上了这样一个恶主子啊!

  生气归生气,但身为奴婢,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她气呼呼地把撒了满地的饭菜全部打扫干净,依然还是回到厨房重新再做了几道菜。

  但是,她把饭菜摆到凉了,都还没等到宫元初回来。

  月上柳梢头,万籁俱静。

  宫元初无声步入“喜澜堂”,见地面已经擦拭干净,而风竺趴睡在桌上,桌上则摆着四道菜,和她先前所做的四道菜色全部不一样。

  她真的重新又做了一遍。

  宫元初深深凝视着她熟睡的脸蛋,看样子,她被他整惨了。

  他故意用恶劣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听到她提及凌芮玄时的失落和烦躁,这样刻意矫饰自己的幼稚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从小,他的性情就是独来独往,傲岸异常,看不起终日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兄弟姊妹,宁愿独居在“喜澜堂”不与人来往,而他的兄弟姊妹也都当他是个怪胎,不愿与他为伴。

  在他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家里根本没有身分也没有地位,他并不受宠,母亲也只是一个侍妾,根本无法分到多少家产,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想办法为自己开辟财源,靠自己的能力积攒财富。

  这几年,他发现宫家的家业慢慢出现颓势,已经是外强中乾,但是兄长们依然还在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再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宫家会金银散尽,他于是开始暗中接近一些皇室亲族,替他们做一些转手的买卖,从中获取报酬,因此结识了兰王府的凌芮玄,两人甚至还成为了知己。

  当他在兰王府中见到风竺时,不知道为何会被她深深吸引住,当他知道她一心一意要成为凌芮玄的侍妾时,他便下定决心要把她从凌芮玄的手中抢夺过来,虽然已经成功将她抢到手,但她口里虽认他是主子,心里所想的仍然只有凌芮玄,她并非完全属于他。

  接着,他就开始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蠢事,明明她做的菜味道好极了,他却口是心非,还全部扫翻在地,然后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在绿竹下饿着肚子闷坐到深夜,真是可笑透顶了。

  他轻轻把风竺抱起来,彷佛她是个易碎的水晶琉璃,非常小心地将她放在外间的楠木包镶床上,拉开锦被仔细盖妥。

  回到圆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舀了一碗蟹粉羹喝了一口,虽然已经凉了,但味道十分鲜美浓稠,他一口一口地吃到见底,意犹未尽,又添上一碗。

  宁谧。夜阑人静。

  “昨夜就该换药的,你却任性跑了出去。”

  风竺一打开宫元初膝上的伤布,看见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竟然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换药而有些红肿发炎的迹象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任性?”他斜着俊眸哼声打量她。“这不是应该怪你吗?是你莫名其妙摆一个臭架子出来,到底谁才是主子?”

  “臭架子?”风竺不可置信地与他对望。“我什么时候摆臭架子了?”根本就是他一直在无理取闹!

  “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要人提醒吗?”

  他挑眉,倾身盯着她。

  风竺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刻意挑衅,但她此刻担忧的是他的脚伤,不想在这时候跟他斗嘴惹得他不快,免得他一气之下又要跑得不见人影了。

  “是,少爷说的是,是奴婢的错,应该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她细声温柔的语气和她拿着捣药棒捣药汁的狠劲截然不同。

  “你也不记得要帮我换药的事吧?要不然也不会睡到不醒人事了。”

  宫元初懒懒地侧过头,看见紫檀半月桌上的青釉抹红瓶中斜斜插着几枝七里香。

  奶娘从来不会在房里插上鲜花,所以应该是风竺清晨摘来插上的,难怪早上一醒来就闻到了满室浓郁的花香。

  “我睡卧一向警醒,少爷若唤我一声,我必会立时醒来。”她不信自己会睡到不醒人事的地步。

  “是吗?”宫元初淡淡一笑。“昨夜你是趴在桌上睡着的,怎么早上会在外间榻上醒来?你都不记得了吧?”

  风竺愕然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早晨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楠木卧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衣衫完整,当时她并未细想,急忙起身梳洗并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现在经他一提醒,她才倏然顿悟,难道昨夜是他把她抱上床的?

  “少爷使力抱我,肯定加重你膝骨上的负担了。”她不安地舔了舔唇。“本来都已经快要结痂,现在又开始发炎,一定是昨天走动得太多,结痂的地方摩擦得太厉害才会这样。”

  她坐在圆凳上,抬起他的右腿搁在自己膝上,细心地用药汁清洗他微微发炎的伤口。

  “这就是你惹我生气的后果。”宫元初傲慢地勾起嘴角。“我以为你聪明伶俐又温柔能干,没想到一张嘴居然那么刁。”

  风竺微蹙眉心,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少爷如此嫌弃,随时都可以派人把我送回兰王府去,就像你把以前的婢女全部赶走一样,这样咱们两个都可以乐得轻松自在。”她冷冷地反击。

  “芮玄都已经不要你了,你何必还这么惦记他?他现在忙着和香淳公主的婚事,若把你送回去,他也会嫌麻烦。”他闲适地环胸淡笑。

  风竺的思绪骤然凝结,僵凝半晌,一股不甘心油然而生。

  他一定要这样打击她、羞辱她才高兴吗?他怎能嚣张得那么优游自在?善变得那么惹人讨厌?

  “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很多,大爷一直都很需要我替他打理一切,说不定大爷现在已经后悔把我送给了你。”她努力地捡拾被他击碎的自尊。

  “芮玄或许需要你替他打杂跑腿,但香淳公主肯定不会需要。”他淡睨表情受伤的风竺。

  “香淳公主也需要有人服侍……”

  “你以为香淳公主会喜欢一个姿色一等一的奴婢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就算芮玄不把你送走,她也会把你撵得远远的,好铲除对她的威胁。”

  这种戏码常在他的兄嫂间上演,他看得多了。

  风竺愣愣地眨眼。他对她到底是褒还是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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