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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她亲自下的诅咒、她被月光穿透身子,死了,死后魂魄不离,她在他身旁张大双眼看着他的悲剧。

  他成为名留青史的帝君,他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没人可以掣肘,他想要怎样便怎样,但是他不快乐。

  他终于死去,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走过漫长一生。

  然后死去、重生,再死、再重生,每一世他都有钱有权,都能为所欲为,但他依旧是那个不快乐的李清,不管重生过几回合。

  他开始害怕了,害怕这样无止境地活着,一世一世接着一世,他试着求死,他想尽办法遗忘,但是诅咒杜绝了他的想望。

  孤独寂寥索然无味的生存带给他极大恐惧,反覆轮回终于让他学会,巨大的权势财富无法带来快乐。

  才不是什么“也臧大师”,那是地藏王菩萨。

  菩萨的开释,他试着还尽李清留下的负债,人情债、钱财债、性命债……在付出的过程中,他虽寂寞却不再感觉生存让人喘不过气,他开始行善积德,当别人因为他的善举改变命运,让他开始懂得何谓快乐。

  地藏王菩萨不只对他开释,也开释了她。

  祂悲悯地看着她,问:“诅咒困他千百年也同样困住你,何苦来哉?”

  是啊,她始终在他身旁,她在诅咒他的同时也诅咒了自己,他不快乐,她亦然,他寂寞,她亦是。

  她与他拥有无法分割的相同痛苦。

  菩萨似是看透她的心思,慈悲道:“不对,你比他更痛苦,诅咒他的同时你也会得到反噬。”

  她问:“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他。”

  “但他已经偿清债务,他行善助人,许多人因为他得到善果。”

  而她除了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什么都没有做?

  但还是不甘心啊,她咬牙问:“他欠我的没还。”

  菩萨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你愿意让他偿还吗?”

  她停顿很久,看着那一世成为医者的他正在为伤者止血,许久后回答,“我要!”

  “好吧,他将会偿还你,直到你觉得够了。”

  然后她重新为人,出生长大,遇见他却不记得他,但他总能找到她并且爱上她,他为她付出所有,倾尽全力追求,可惜她总是早夭。

  死后的她重新来到他身旁,看着他的无奈与哀愁,然后想起所有的事。

  一次又一次,她成为梁春儿、姜雨芳、萧芳、徐燕、周璇、娇娇……

  终于明白何谓“反噬”,她永远早死、永远与爱情失之交臂,她不放过他的同时也无法放过自己。

  在他一次次的付出后,她终于学会放下、学会割舍、学会……珍惜。

  她原谅他了,成为鬼魂的她在他耳边轻道:“都过去了吧,我不再恨你。”

  她以为仇恨结束的他们再无干系,以为他们将各自奔赴前程,没想到她成为柳婧舒、他成席隽,然后一个个的梦境写下他们的过往。

  所以轻握他的手,轻贴在自己颊边,她问:“诅咒终止,此生我们该有一个完美结局了对吧?我们要一起走完这辈子对吧?你不能抛下我、你要充分表达认错的诚意对吧?”

  她一句问过一句,却发现他的掌心在她的脸上一寸寸冷却、僵硬,他胸口微微的起伏渐渐平息,他死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席隽,怎么可以?不该这样的啊……

  她嘶哑问:“为什么?我原谅你了啊,原谅还不够吗?那还要怎样?是你生气了吗?你生气我折磨你太久,所以痛恨我?好吧好吧,你恨我吧,你活着折磨我好不好,你起来欺负我好不好,我通通受着……席隽,你醒醒,你不要死!我在这里等着,等你欺凌我、等着受你的委屈,我保证甘之如饴……”

  但他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他死了,彻底离开了……

  这算什么?又是反噬吗?死亡于他是解脱,所以他决定用死亡来折磨她?不要啊,求求你不要,换个方法可不可以……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冰冷的身体冰冷地回应了她的问题。

  阴风起,雷鸣闪电交加,像那个施下诅咒的夜晚,一道刺目的白光自天际落下,从窗桥钻入,穿透他的身子……

  看着太熟悉的场景,她喘着粗重的大气,怒道:“非要这样才叫有始有终吗?”

  松开他的手,婧舒冲到外面,任由瓢泼大雨湿透全身,她仰头放声大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认错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求求您不要让他死好不好,求求您……”

  石铆被她的喊声叫来,见状心知情况不对,连忙冲进屋里,看着脸色灰白再无生息的爷,一个踉跄站不住……

  下一刻,婧舒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奔回床边,眼看她就要往腕间割去,一个激灵,石铆连忙制住她。“柳姑娘,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我要救他,我的血可以救命。”

  “爷已经死了!”

  “他不能死,他答应要回来娶我,我们不可以是这种结局,不可以,听到了吗?不可以……我不要悲剧……”

  席隽送回侯府办丧事,婧舒没去,因为身分。

  席定国虽无多话,却摆明不要她这个媳妇,他道:“若柳姑娘是隽儿心悦之人,他定不舍姑娘一世孤寡,柳姑娘还是另觅良人。”

  无妨啊,她从没想过侯府的富贵荣华,守寡这种事,不一定非要在侯府才能做,心定了,情便也定了。

  没去奔丧,她在兰芷院一针一线缝着衣服,那是给席隽的,是她亲口答应的,以后就这样吧,思念他的时候便做一套衣服,便在脑海里复习他那张不够好看的脸。

  “姊姊,王爷想见你。”秧秧轻扯她的衣袖。

  此话已经提过数次,秧秧和瑛哥儿轮番过来请,但婧舒没有心情应付。

  听说柳媛舒还在景新院伺候,自己走这一趟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事,只是客居王府她无心惹事。

  何况心那么伤、那么痛,哪还有余力应付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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