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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视线相对,不多不少、不增不减,表情刚刚好,没有太多惊喜或讶异,他慢慢走到桌边,轻声道:“父亲,别来无恙。”

  云淡风轻的目光让席定国心头一紧,阿隽……终究是怨上自己。

  那场意外令他痛彻心扉,当衙门送来妻子的屍体时,他哭得无法自已,然儿子屍体始终没有寻获,他便怀着一丝希望,但愿儿子还好好地活着。

  揣着这个信念,他四处寻人,只是一年年过去,希望一天一点消失,倘若儿子没死早该回家了,多年来始终没有消息,是不是代表……

  他不敢往下想,只能自欺欺人,假装希望还在、笃定还在,只能相信冥冥之中妻子必会庇佑儿子平安。

  没想到儿子终于回来了,只是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没有激动或狂热,唯有一脸的淡然。

  是怨恨吗?他理解,换了自己也要恨的。

  “阿隽,你为什么不回家?”紧紧攥住儿子,声音中有控不住的哽咽,席隽没有的激动,在他身上出现。

  席隽轻声道:“对不住,我脑子受伤,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过去的事,直到上个月记忆恢复,陆续想起前尘往事,这才回到京城,没想到物是人非,我竟不晓得该不该回家。”

  脑子受伤?他急道:“很严重吗?这几年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

  席隽冷眼相望,看着他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心中暗忖,难道他真的不晓得自家后院狼烟四起?不至于吧,应该是……不愿意或者懒得计较罢了。

  “儿子被高人救下、拜他为师,师父为我延医治伤,并悉心教导……”他编出一篇故事,草草交代这些年的生活。

  忠勇侯听得很认真,父子相认,没有想像中的声泪俱下,只是忠勇侯的眼眶始终红红的,席隽看见他的隐忍,却不愿做出反应。

  “都是爹的不是,没有好好保护你们母子。”

  他微微一笑,心中却道:“既然有错在前,就该记取教训,为什么还让涓涓受难?错一次可以原谅,一错再错,不足以同情。”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席定国道。

  “父亲不必难过,我并没过得不好。”席隽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你师父是何方高人?住在哪里?这份大恩大德爹爹得报。”

  “师父施恩不图报,临行前交代我好好照顾自己,再无他话。”

  “不能够的,如果不是他……”

  “师父名唤越清禾,老人家云游四方去了,只道日后有缘再聚。”

  是不愿意他与师父见面?席定国眉心微紧,却道:“既然如此无法勉强,只能希望有机会见面。”他犹豫片刻后,放轻声线道:“隽儿,我们回家吧?”

  与父亲四目对望,半晌后再度轻浅笑开,他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所有的沉重在见到婧舒那刻消失。

  将要离开生活多年的家庭,她脸上带着薄忧,席隽理解这种情绪,因此坐在车子里时没有多话。

  阿白让石铆牵回去了,恭王府的马车很稳,一点都不颠簸,他端正坐着,细细看着她的脸。

  他对喜恶有种强烈直觉,很少错看人,也很少错付喜欢,许是经验累积,让他拥有一双火眼金睛。

  婧舒有些尴尬,虽然刻意望向窗外,但面对那双灼烈目光,岂能无感?

  深吸气,她不想继续应付这样的尴尬,于是正眼对上他。“多谢席公子来接我。”

  席隽要是不在,许是连那两箱书都带不出来。

  常氏说她要去过好日子,旧衣裳就留给妹妹吧,不会过日子的常氏竟也学会斤斤计较,可见得生活的确教会她一些东西。

  “不需要客气,这是我想做的。”

  这话……透露出几分赤裸,是“想做”而非“必须做”,他们之间的交情有深厚到让他“想”为她做任何事?

  脸微绯,她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说不定他只用错词汇。“方才的事……很抱歉。”

  席隽进柳家,除柳知学对女儿的离去有几分不舍之外,其他人对他的热情、热烈、巴结到……让人看不下去,彷佛他是锭能自由走动的银子,恨不得从他身上再刮下一层。

  是贫穷令人贪婪还是人心本贪?想到那幕,她丢脸羞愧极了!

  “没什么,人之常情。”看到危险直觉躲避,看到利益扑身上前,这是人性,比较起其他人,柳家上下算得上单纯良善,至少他送去的几服药,柳知学还问明价钱,不愿意白拿。

  读书人的风骨呐,但愿这分风骨足以让他撑起一个家,当个称职的大丈夫。

  “两百两银子,我会还给席公子的。”

  “小钱,不急。”小钱?想起那一匣子宝石金锭……她低了头。“于你是小钱,于我不是。”

  “那就更不急了。”

  “为什么?”

  “如果欠二两银子,确实该烦恼怎么还,如果欠两千两,该烦恼的人就是债主了,既然是我要烦恼的事,你急什么?”

  噗地,她失笑。“你很有趣。”

  “你喜欢有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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