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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朱相宇任由姊姊拉着自己进了内室,满屋糖香顿时扑鼻而来,他心念一动,鼻头忽然发酸。

  他最爱花生糖了,可是从前在家里时,娘亲却不许他多吃,怕他坏了牙,也就逢年过节,他才能痛快地吃上一大盒。

  如今爹娘和其他哥哥姊妹都不在了,只刺他们姊弟俩相依为命,这个年,注定了不能如从前一般热闹……

  一块色泽晶润的花生糖送至他唇畔,他眨眨朦胧的眼,看见姊姊温柔的笑颜。“来,吃一块,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肯定是的!

  姊姊亲手做的花生糖,对他而言,就是最珍贵的、亲情的滋味。

  他卡脆卡脆地咬着糖,努力忍住满眶泪水,对姊姊绽开一个勇敢的微笑。

  “好吃吗?”

  “嗯,好吃……再好吃也不过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二十四送神,二十五蒸年糕,接着扫了尘、贴春联、祭了祖,除夕夜便要围炉守岁。

  这一顿年夜饭,朱妍玉可是费尽了心思,除了一个酸菜白肉锅,煎煮炒炸、鱼肉蔬果,满满地摆了一桌,虽然桌边只坐了三个人,也显得热热闹闹。

  朱相宇冷眼旁观。都督大人外表固然看似冷酷无情,在姊姊面前倒是没端什么架子,任她叽哩呱啦地说话也不嫌吵,偶尔两人聊起马经聊到兴起时,更会一改严肃的神情,露出几分少年似的神采飞扬。

  他对姊姊有耐心,对自己也是态度温和,从来不说什么重话,只是两人毕竟有些隔阂,只有姊姊从中穿针引线时,才会多说上几句话。

  看起来的确不像个坏人,只是……

  朱相宇想起都督大人的亲卫来接自己出府那日,宋家七哥哥寻了个机会,避开旁人与他私下会面——

  “宇哥儿,你甘心你姊姊终生只能在这都督府里为奴为婢吗?即便她成了都督的女人,傅云生对她再好,她的身分也只是个奴而已!可是只要你们姊弟俩肯听我的,我有办法让你们得到圣上的赦免,脱了这贱籍的身分!

  “宇哥儿,事关你的前途,以及你姊姊的终身,你务必要替七哥将话带到啊!”

  “宇哥儿,良机稍纵即逝,切莫迟疑……”

  “宇哥儿!”

  一记爆栗突如其来地弹上朱相宇的颔头。

  他回神,这才惊觉姊姊正唤着自己。

  “怎么了?发什么呆?”朱妍玉笑盈盈地,明眸璀璨。

  “没、没事。”朱相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傅都督。男人正自斟自饮,挟了一道炖得喷香软烂的红烧肉送进嘴里咀嚼,察觉他的视线,顿时鹰眸一转,射来两道清锐的目光。

  朱相宇急急避开眸,深怕被这精明的男人看出什么,不免有些心虚,故意对姊姊例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我只是想,今天日子特别,我能不能也喝些酒?”说着,他伸手便想拉来酒壶。

  一双筷子倏地拍到他手背上,他痛呼一声,连忙抽回手。“姊姊!”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我都十岁了……”

  “胡说!你翻过年也才九岁。”

  “九岁也算半个大人了……”

  “姊姊说不准就是不准!你不听话,等会儿不给你压岁钱了。”

  “姊,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啊?”

  “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姊!”

  姊弟俩吵吵闹闹,餐桌上的气氛更显得欢快起来。

  傅云生在一旁默默地吃菜喝酒,看着这一幕,嘴角浮起隐约的笑意。

  大年初一。

  窗外飘着雪,银妆素里,清冷萧瑟,更显得屋内暖意融融,流光醉人。

  晨起梳洗过后,朱妍玉服侍傅云生更衣,亲自为他梳头,将男人一把坚轫乌亮的发丝梳到通透,绾了一个简单俐落的髻,插上一根古朴的竹节簪。

  接着她再为他套上家常的藏青色棉袍,系了腰带,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

  “等等,这是什么?”傅云生一直低头注视着她婉约流畅的动作,立即发现这个荷包跟他寻常戴的不一样,大手一探,飞快地抢过那荷包。“是你做的?”

  她仰头,朝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

  他仔细审视荷包。碧绿色的底料,上头绣着几片竹叶,以及一只圆滚憨胖的……小猪?!

  他瞪着朝自己咧开嘴的猪头。

  “你前几天不是要我亲手绣个荷包给你吗?呐,这就是成果……好看吧?人家可是很认真地绣了呢!你瞧,这手指都刺出几个洞来了。”说着,她摊开自己一双软绵绵的小手,葱白的指尖上果然有几个细细的小孔。

  他一凛,抓起她的手细瞧,忍不住低斥。“绣个荷包也会弄伤手?你的女红手艺这么槽?”

  她听出他藏在责备里的关怀,更想撒娇了。“太久没绣了,手艺退步了嘛!”

  事实上是她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毕竟手没那么巧,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搽过药了吗?”他沉声问。

  “搽过了。”她吐吐舌头,轻快不以为意的模样令他看了微微皱眉。

  他轻轻甩开她的手。“以后不许绣了,你技术不行,就莫逞强了!”

  他一脸嫌弃样,她状若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瞪她一眼,目光回到小猪荷包上,愈看愈觉得那小猪嘴边的傻笑似噙着几分嘲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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