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瑞香郁情 | 上页 下页
二十


  哇!身手真好,现在拜师不知来不来得及。“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好?”他很怀疑。“我身上的伤正代表你的运气,你能想象子弹射入体内的痛。”

  “呃!身强体壮的你应该没关系吧!你看来像是常常受伤的样子。”习惯成自然,他会适应的。

  三折肱为良医,殭虫不死,他会适应的。

  “希望我没误解你的意思,你受伤不如我受伤,皮厚的人用来挡子弹省得浪费人肉资源?”山下忍魈语气轻柔地像一股低气压流向她。

  懊恼的神色充满不安,倪想容干笑地伸直手臂挡在面前。“千万不要太冲动,有话坐下来谈。”

  “我现在很想杀人,你想听卡嗒声还是噗咚声?”他一步步走向她,语气越来越冷。

  指关头嘎嘎作响,传入耳中有如丧钟,嘎一声心口急跳一下,让人不自觉的后退。

  “冷静,山下同学,什么是卡嗒声,什么是噗咚声?”她有求知的欲望。

  “颈骨卡嗒的断裂声,噗的是脑破,咚的取出一团脑,你还满意我的服务吗?”他作势量量她的头盖骨。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譬如养肥我的胃。”两者听起来都不太愉快。

  他低咒地一扫她唯一养得好的长发。“你是猪呀!八句不离吃。”

  “没办法,我一饿就无法思考,血糖低的麻烦。”她把一切的错推给身体。

  天晓得她血糖低,曾经得过健康宝宝奖的她鲜少生病,甚至水痘都没发过一颗,生理期顺顺当当不曾经痛,按月按日来那么一回。

  若真要鸡蛋缝里挑骨头,小学时掉牙也算一例。

  “你的父母真可怜,养你比养猪辛苦。”他越过她走向厨房,开开阖阖厨柜找寻可利用的食材。

  她笑笑不带感伤。“还好他们都解脱了,在天上当神保佑我。”

  微微一顿,他神情抱歉地揉揉她的头。“我以为你是天之骄女,受尽宠爱。”

  当年恨她的理由之一是因为她有一对相爱至深的父母,一家三口老是和乐融融的手牵手散步,每个人眼中都充满爱。

  他们是被爱包围的一家人,不像他只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纵有母亲的疼爱和外婆的偏宠,在偏激的青涩岁月中他仍感到不满足。

  每一回她高大俊朗的父亲来接她回家时,那份恨意就不由自主的加深,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她,抹去她脸上幸福的笑花。

  让她哭是他最终的目的,只是到他坠崖的前一刻他仍未办到,脑海里想着如何才能叫她泪流满面。

  他不否认高中的自己是个恶劣的混蛋,直到现在他仍未后悔所作所为,他多想看她哭泣的脸庞,即使只能一刻也好。

  “我是呀!爸妈把我当心头肉疼着,他们给了我全世界的爱。”她说得轻快,不像失怙的模样。

  “他们怎么死的?”本来他要添一句,“被你气死的吗?”话到口边停住了。

  “自杀。”偎在流理台旁,一脸平静的倪想容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疏离。

  就是这疏离的表情隔开所有人的关心,彷佛透明的水琉璃,清澈却隔着一层屏障,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水的流动方向,可是没人碰触得到琉璃中的净水。

  明白和拒绝,冰冷与陷阱,口中说着欢迎心却封闭,她将记忆存在脑子里,谁也夺不走,更无法窥视。

  “自杀?!”手一偏,刀锋滑过山下忍魈的虎口。

  幸好是划破皮而已,出血量不多。

  “对呀!一个在我十岁那年,一个在我等到研究所文凭的隔天,大概是我十六岁吧!”西洋历的算法是十五岁半又七天。

  “为什么?他们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一对夫妻。”吸吮着虎口,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哀伤来自她身上。

  甜美的笑容挂在她两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相爱的人是无法忍受分离太久,因为爱,所以他们团聚。”

  “留下你一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怎么舍得丢下她。

  虽然倪想容在笑,山下忍魈却看到一位孤独的少女背着光流泪,无声的抽泣像是失去灵魂的天使,雪白的双翅再也无力挥动。

  他不晓得会这么难受,似乎胸口破了个洞不断涌进致命的空气,一再压缩又压缩地威胁挤爆他的肺。

  一颗子弹算什么,有形的伤能够治愈,而心灵的伤谁也无能为力,除非她自己走出那段黑暗,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不想放任她飘零,有力的双臂不受控制地一揽,一个人孤独,两个人便不孤独,体热的传递是一份温暖。

  “嘿,你不会在同情我吧?我过得很好。”倪想容挣扎地要从他怀中退开。

  “你再给我躲躲看,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变成我的女人。”山下忍魈收拢臂膀抱紧她,执意要给她温暖。

  手脚慢慢地停止挣动,她安静地靠着他。“山下,你越界了,你忘了我们是天敌吗?”

  “嘘!别说话,我正在消灭我的天敌。”她同他一样拥有不幸福的灵魂。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