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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福妈已经帮她换过干燥、保暖的衣裳了,李卫则痴痴地守在床边,不时帮她将棉被拉高些,要不就拽紧她腋下的被子,生怕她会再着凉。

  她发着高烧,火红滚烫的小脸上眉头紧皱,小嘴低哑地发出呓语,有时叫唤着李卫的名字,有时低低地啜泣。

  “不要……不要把我丢给别人……我不要做别人的妾……不要……我只喜欢你……少爷……不要……不要赶我走……”蝴蝶紧闭着眼眸,神情害怕狂乱,高烧已经将她折腾得神智紊乱了。

  他听着她的啜泣及破碎的呓语,心痛得快被撕裂开来般。

  可是他在心痛之余也不免有些震惊。

  “蝴蝶,难道……这一阵子造成你忧郁的原因是我?”他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震撼得脑袋几乎停止运转。

  蝴蝶喜欢他?

  所以她才会对于委身给罗勃做妾这件事如此伤心,甚至不惜决裂离开!

  他紧紧地将她的小手包覆住,心底交杂着酸涩、甜蜜,复杂不已。

  “蝴蝶,你这个傻姑娘……我是个已婚男人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把一颗芳心牵系在他身上呢?这是不值得也不允许的啊!

  他已经结婚了,也很爱他的妻子……他也不能对不起雪红……他和蝴蝶注定是永远无法交集的平行线。

  如同徐志摩发表过的一首诗——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他是不能,也无力承担她保重的爱呀!

  “你这又是何苦?”李卫深深地喟叹。

  “少爷,医生来了。”福妈轻轻地敲门。

  一位带着出诊箱的中年医生快步进来,对着李卫恭敬地点了点头,“李先生。”

  “秦医生,劳烦你了。”李卫往后挪了挪身子,急切地道。

  秦医生很快地打开出诊箱,取出听诊器和水银温度针,迅速地帮蝴蝶诊治。

  “怎么样了?她要不要紧?”李卫盯着他。

  福妈、福伯和阿江在门边探头探脑着,脸上都有几分忧心。

  “是重感冒,幸好没转成肺炎,我帮她打一剂退烧针,等会儿回医院后,我再开个药过来,一日服四回,开个一星期的药该是够了。”秦医生吩咐道:“病人很虚弱,我看得多准备一些流质、好吞食的营养食物,等到精神好些了以后,最好能再熬些清淡的鸡汤或是鱼汤给她喝,滋补身子。”

  “好,我知道了。”李卫回应。

  秦医生离开后,福伯擦着眼角,道:“今天正好买了条新鲜的大石斑,我去给蝴蝶熬鱼汤。”

  “我再帮她准备几套暖一些的衣裳,这退烧会流汗,不能再让她穿着湿衣裳冷着了。”福妈也道。

  李卫嘴角微微地牵动着,想笑却又笑不出,最终还是一声叹息,道:“她有你们这样疼着,也是福气。”

  福伯、福妈相视一眼,苦笑了。

  蝴蝶最需要的是少爷的关怀和爱,只可惜就算少爷愿意纳蝴蝶为侧室,善妒尖刻的少奶奶也不会给蝴蝶好日子过的。

  这年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平常,可是依少爷的性子和少奶奶的脾气……蝴蝶这丫头,还是多情自苦啊!

  想着、想着,他们无言地退下。

  李卫心头又何尝不是千头万绪,难以平复。

  他心底隐隐地抽痛,为蝴蝶的憔悴和多情而深深撼动,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尽管这个决定让他心头莫名地酸苦、闷塞了起来,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原则还是不能忘。

  他已有妻室,焉能再娶?

  他愣愣地瞅着蝴蝶白皙的脸庞,心里还是乱成了一团。

  蝴蝶整整昏迷了三天,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才微微地轻颤眼睫毛,似醒未醒。

  李卫正好在书房处理完了成堆的公事,脚步又自有意识地绕到这儿来。

  他的眸光恰巧捕捉到她眼睑轻颤的动作,心下一喜。

  “蝴蝶?”

  谁?是谁在叫唤她的名字?

  蝴蝶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还无法清楚地凝聚眸光,脑袋有刹那的空白。

  随即,她清醒了过来。

  火车,她不够钱买火车票……票价最便宜的一班火车能到长沙,可是要好久、好久以后才会驶进上海火车站。

  她只能窝在冷冷、坚硬的木板椅上,缩着身子等待车子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蝴蝶?”

  李卫的声音惊动了陷在回忆思绪中的蝴蝶,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呆愣地回望着他。

  “少爷?”

  李卫的鼻头刹那泛酸一热,强忍住眼眶的湿意,微笑道:“你总算醒了,想吃点什么吗?饿不饿?这几天都是灌你喝牛奶、稀饭的,你肚子一定饿了,我让福伯帮你准备点吃的,噢,对了,他去买了只老母鸡,已经炖了一整天了,说要等着你醒来吃,没想到你今天真的就清醒过来了。”

  李卫像个老婆婆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点儿也没有平常的沉稳潇洒。

  蝴蝶愣愣地看着他,记忆片片段段地回到脑海中,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忧伤。“少爷,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他愣了一下,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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