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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窗外坐进“黑头车”里的背影,那份熟悉的感觉再度灌进她的脑海,不自觉的低喃:“我真的见过他,但在哪里呢?”

  “衣儿。”慈蔼的中年妇人开门进入,唤着端坐在床畔已盖上红绸巾、身着大红嫁衣的娇美身影,精致的黑檀木床上缘贴了个大红的骦字,桌上椅上更堆满了陪嫁首饰。”一切底定,只等时辰到来。

  “娘。”柔柔的声音自巾帕下传出,声音里有着待嫁女儿心的娇羞与不舍。

  妇人坐到女儿身边道:“咱们是书香世家,虽称不上显赫望族,但也是儒门之后,饱读圣贤书之人,你这一嫁去龙家就是龙家的人了,一定不能忘记自幼习得的闺训,伺奉公婆夫君不能有半点轻忽疏漏,需事事以丈夫的训示为天命,不得违逆他半分。”

  母亲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红绸巾下的人儿依旧温顺的细声道:“孩儿知晓。”

  妇人执起女儿细嫩若青葱的手,似有慨叹的说道:“虽然你是续弦,但他的发妻已去世多年,算来你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龙家不会亏待你的。”

  她温柔的点点头,默然不语,看不出红巾下的容颜与心情。

  只有她自己明白,即使传闻他爱他自小青梅竹马的发妻至深,会到雪家提亲完全是因为龙家并未有后,她只不过是龙家娶来传宗接代的人选而已。但她仍是对这桩亲事无怨无尤、充满希望,因为她曾在龙家到雪家提亲时躲在帘幕后偷偷观看,当她一眼看到龙家少爷那眉眼间隐隐的忧伤与刚强坚毅的面容气度,她的一颗心便已然沦陷。何其幸运啊!自那日以来她便为将嫁的人是她心怡的人而欢喜,渴望抚慰他所有的哀愁伤痛,愿意穷尽一生伴在他身边,让他展颜欢笑。

  “龙家是大富之家,人多事杂,如果真有什么怨尤也不要全放在心里不说,你这孩子自小就死心眼,受了什么委屈不平全不会对人说,净往心里放,久了还得了?怕不闷出病来?为娘最不放心的就数这一点了。”母亲的殷殷叮咛隔着红绸巾传入耳里,清晨的微光透进,眼前绚烂欢腾的大红,像是她此刻期盼的心情。

  那是个凉寒的冬日早晨,她出阁的良辰吉日。

  像被惊醒似的,夏葵倏地睁开双眼,呆呆看着温暖鹅黄色的天花板,有点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动了动露在薄被外的手指头,抬起右手捏一下左手,嗯,这个是真的,但刚才那是什么梦?竟然鲜明得像她自己就是那个新嫁娘,真的,不骗人,她甚至清楚的知道梦里女子交叠在腹间的双手是哪一只手在上方。

  “铃——”刺耳的闹钟大声的响起。

  “啊!”夏葵吓一跳的大叫,从床上跳起,不小心让被子绊住了脚,幸好她的身段了得,不然早滚下床去跌个倒栽葱了。

  “铃——”她手忙脚乱的寻找闹钟,才压下床头的响声,“铃——铃——”陆续又从各方传来闹铃声。

  “天啊!”她赶紧下床按掉桌上的闹钟,然后是梳妆台上的、衣柜上的……

  平息所有已响和来不及响的闹钟,嘘了口气,低喃道:“对喔,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

  其实夏葵不是一个会晚起或赖床的人,今天可是她公证结婚的日子,董薰以此为由特地搜括了一堆闹钟来叫醒她,当然这是爱欺负人的董薰想出的烂借口。

  夏葵有点烦躁的抓抓头皮、搔搔肚皮,拨开垂下鼻尖的发丝,很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大哈欠,想起昨夜没睡多少又睡得不好,也想起刚才的梦境,蹙起纤细的柳眉,“真是的,什么怪梦嘛!”

  龙氏是个颇有历史的家族,族谱甚至可远溯至宋朝,代代相传的经商事业虽难免会遇上乱世或出现一两个败家子,但凭着龙氏一族遗传里特有的坚毅因子与对下一代严苛的训诫规条,时至今日,龙氏集团在台湾商界的影响力仍举足轻重。

  抗战时期本支的当家老爷看清政局时势及台湾的潜力,舍弃原有的根基随国民政府来台发展,逐步打下江山;第二代末期又预见电脑革命将会有的丰厚利益;而几年前刚接掌集团大权的第三代,致力研发高科技产业及多元化发展,经营触角遍及各行各业,政界关系更是不容轻忽,现在龙氏集团已经是一个在国际间享有盛名的企业集团。

  龙玄骥是龙家在台湾的第三代集团总裁——永远公事第一的工作狂。

  “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一个把公司当家的人,虽有千斤重担似的工作压在肩上,两个怪胎弟弟又不进家族事业中工作,分别跑去当律师与医生。几乎打他一出生便接受一连串的继承者训练,加上天资聪颖又有经商的天分和才能,所以龙氏总经理的职务对他而言其实是游刃有余。”

  “他的婚姻也是一则神话,他与罗绯露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自小就是亲亲爱爱的金童玉女,他对罗绯露的呵疼娇宠众所周知,在他二十岁那年更是不顾一切压力娶了刚高中毕业的罗绯露。他爱她极深,即使工作再忙仍会每天回家陪伴她,两人的幸福恋情不知羡煞了多少旷男怨女,即使从小相处到大,他们的感情仍如胶似漆,不出两年便有了龙韬这个白胖小子,至此他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前景光明远大。”

  “但是,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董、解两夫妻唱双簧似的舞动双手,加重音量异口同声高唱,然后解轩独自说下去:“四年前罗绯露意外丧生,龙玄骥的人生立即跌入一片灰暗的惨澹世界,对妻子的思念曾一度让他沉醉酒国不愿清醒,急煞了龙家上下,幸好他还是站了起来,对龙韬及家族的责任让他明白必须重新振作。之后他要求接下龙家在台湾的总裁职务,当时正好他的父亲龙千里也有意将海外的业务拓展开来,于是将台湾的事业交给龙玄骥,携同妻子及独生女到美国拓展事业去了。”

  “接下台湾总裁的职务后,龙玄骥每日不眠不休的工作,专心一意将龙氏集团的业绩推上高峰,但不论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只是想借沉重的工作压力来麻痹思念妻子的痛楚。”

  “于是他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严厉、认真又不苟言笑。”

  夏葵百无聊赖的听着解轩与董薰一搭一唱说书似的“婚前恶补”——因为他们认为她应该对龙玄骥有点基本的认识,免得婚姻惨遭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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