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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昨天的背伤还没让他处理,今天又伤了小腿……嗣衣一双剑眉微蹙,面无表情的将采买的东西放在桌上。

  旭日十分明白嗣衣正在估量她身上又有了多少新伤势,为了澄清他的疑虑,也为了自己不想再挨皮肉之痛,她连忙装作无事般在他面前将所有的弓弩收拾好,还反常的帮忙起火准备煎药。

  可一个扔柴入灶的动作过大,反而扯动了昨日背上的伤。

  完了!耳朵听不见就是这点不方便。她不确定自己刚刚有没有痛呼出声,一时之间,不晓得应该是捂住嘴巴假装被粗枝刺伤了,还是迅速起身假装方才的突然僵硬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啪”的一声,嗣衣的双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搭在她肩上。

  虽是不出她所料,但他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她深觉自己是待宰羔羊。她扮作无辜的仰头,并适时的做出疑问的表情。

  他二话不说,因为她听不见,可他眼中传达的讯息分明就是“你给我过来”。

  唉!以前她都不知道嗣衣的用词遣字这么粗鲁。旭日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嘴角一瘪,半是因为暗恼自己识人不清,半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酷刑。

  昨天就是因为怕痛,不敢让嗣衣按摩推拿,现在可逃不过了。旭日苦着一张脸跟在嗣衣身后,十分确信待会儿她会痛不欲生。

  看到嗣衣解下腰上的皮套,旭日见微知着的端坐在床上,等着一日一回的针灸治疗。

  敢情不是嗣衣说话愈来愈粗鄙,而是她心里有鬼。在嗣衣背转过身时,旭日悄悄吐了舌,庆幸没有让他看出异样。

  背着旭日的嗣衣也正露出笑意。等她知道她最终仍是躲不过他的“毒手”时,不知她是何表情。

  ——听宫、听会、耳门。

  嗣衣将要针灸的穴道名写在纸上递给旭日,一边把她散在颊边的发丝整理了一下。她不爱梳,也梳不来繁复的发式,只学他用皮绳简单扎成束,绳一解,长发便流泄而下,披满双肩。他手指几下利落穿梭,便将她一头长发整齐的用一根簪子固定。

  看过了纸条,知道嗣衣准备要做什么,旭日先用一旁的布巾净脸,而后调整原先有些紊乱的呼吸。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可以静下来的人,可这些日子以来,嗣衣要她坐着,她就从头到尾乖乖的坐着,要她别出门,她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内心十分明白嗣衣的煞费苦心,她尽可能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顺着他的意。

  至于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嘛……只好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你每次医人都这么大费周章吗?”虽然她感觉很受重视,却不以为嗣衣习惯这么做。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离开她超过半天的时间。她记得旁人口中的他可是没事就会窝在神农山庄的恋家男人。

  当初嗣衣好像只预计要在京城待几天而已,却因为她的事在外面逗留这么久。可是要不是他,她恐怕撑不过这些日子,向来自傲的冷静与理智,遇上这样的挫败,仍是不堪一击。

  幸亏有他。

  可她忍不住质疑:在他心中,她是什么角色?朋友?病患?还是别的?

  左手捻着细针,听到她的问题,嗣衣持针的手顿了下,空着的右手拿起桌上的笔草草写了几个字。

  ——没有人抱怨过。顺便用难解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你治过很多人?”旭日颇感讶异。

  ——不多。他又看了她一眼,脸上起了狼狈的红痕。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她知道她是他惟一亲手照料的病人,也不会让她知道,他宁愿听傅意北花一个晚上讲述疗治之法,却不肯直接让傅意北动手时的执拗。

  “不想我再问下去?”感觉到嗣衣局促,旭日笑了笑,猜测他的心意。“还是……”

  嗣衣一针往听宫穴刺去,成功的堵住旭日的嘴。

  虽然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她还是不习惯颊旁耳前传来的麻胀感。那实在不能说是一种舒服的感觉,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和嗣衣抬杠了。

  这种时候最无聊了。旭日伸手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手镜,想瞧瞧这回嗣衣是怎么荼毒她的。

  镜子是拿高了,照的却不是那怵目惊心的银针,而是在旁施针之人。

  嘿!撇开那两道浓眉不看,嗣衣活脱脱是大美人一个!不断的从身旁之人口中听闻对他的评价,却少有像这样直接端详他的机会,她欣赏着镜面中的绝色,一如男人见到美丽女子时的痴迷。

  皮相之美是暂时的,她很早之前就知晓这个道理,所以当初她看上的是嗣衣的个性,但不可否认的,他漂亮的容颜还真是赏心悦目。

  嗣衣专注的捻针进穴,没注意旭日正透过镜子看他。

  ——嘴巴合上,或者你要一直张着。这一针下去有半炷香时间不容她嘴巴任意开合。

  突然塞到眼前的纸张吓了旭日一跳,以为自己偷看被抓到了。再一看上面的字,她连忙提起衣袖擦着唇角。

  “怎么了?”旭日的突然动作让嗣衣很在意,于是脱口而问,又想起她听不见,连忙转到她身前察看。

  刚才凝神欣赏的漂亮眉眼骤然在眼前放大,旭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无法呼吸。

  嗣衣看不出旭日有哪里不对劲,疑惑的逡巡她全身上下。

  岂有此理!堂堂一代奇女子死于如此羞愧的方式,她颜面何存?旭日发狠用力槌了胸口,吐出一口气,伤咳几声,总算恢复正常。

  轻抚旭日突然嫣红了几分的娇靥,嗣衣为那微微升高的温度感到忧心。

  嗣衣的指没有离开她脸颊的倾向,略微冰凉的触感稍稍冷静了她的脑袋。他的体温向来比她高,她会感觉冰凉肯定是因为脸红了。旭日懊恼的想着。

  不敢澄清方才所思所想,她嘿嘿两声,敷衍道:“被水呛到了。”一面观看衣袖,上头并无可疑的湿渍。

  嗣衣解释过后,旭日才明白是自己作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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