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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正是盖房子的。”

  “你这小伙子一身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山珍海味养出来的。盖房子?开什么玩笑!”

  “请容在下一试。”

  元员外被他毫无生气的眼睛和语调迫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烦躁大叫:“你搞清楚,我要盖的不是狗屋牛棚柴房,是别业,别业!花很多钱的那种!你搞砸了我找谁赔去?桑儿,我们走。”

  “我赔。”

  清清泠泠的声音未曾刻意提高,却硬是阻住了牵着女儿转身欲离开的身形。早就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努力做眯起状,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

  所谓人不可貌相,也许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也未可知。

  “我要比皇甫家更好的别业。”说罢,庞大身躯缓缓踱开。

  一会儿后元桑跑回来。

  他有礼地作揖致谢。

  “明天成伯会带你去看地。对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姓名?”男子缓缓将头转向寺外的一池澄碧,良久开口:“刘濯。”

  元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为何用化名。正如他不知道为何一个十三岁女娃的意见可以得到父亲如此的重视。

  而李宜得则立在一旁,兀自愤慨:他跟了主子那么久都不知道的名字,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如此轻易地问了出来,不公平!不公平!

  对了,他得赶紧打包了。主子如果赔钱赔到当裤子,他才不甘心被卖掉!

  第一个月,元家上上下下用充满不信任的眼光,追随着刘濯捧一堆书进进出出的身影。李宜得的工作是每天早上抱一叠废纸给厨房引火用。

  一个月后,别业的草图放到元员外手中,员外看了后似乎有些很是惊喜,不过晚上还是可以继续听见他房里传出拨弄算筹的声音。

  十天后,修改过的图纸画在了工地的粉墙上,工匠到位。

  又两个月后,那位为皇甫家设计了号称“淮南第一别业”的京师名匠来到工地,嘲讽说二斗五拱的设想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刘濯与他当众激辩一整天,走时那老人失魂落魄地长揖到地,誓言从此金盆洗手,回家种地。

  又两个月后,淮南富户纷纷捧着大把钱财延请刘濯,被元员外亲自拿扫把——赶走。刘濯的栖身之地从仆佣房迁至迎宾院。

  又一月后,别业内亭台楼阁基本营建完毕,元府自大江南北购置大量奇异花木山石点缀庭院。

  十一月,元府在别业中席开百桌宴请扬州士绅,并准许随意赏玩园中景色,别业构造巧夺天工,众人大为倾倒。席间员外以重金酬劳刘濯,却被他坚辞不受,说道“一役成名,所得足矣”,竟然当场辞行。众人慰留未果。

  “呼,他终于要走了。”云起坐在元桑屋中,带点妒意地环视这间别业中视野最好的厢房。唉,富贵命的就是不一样,不单义父,大娘三娘她们都把她当宝了。像她这种路上随便捡来的干女儿,哪有这种待遇?

  “云起姐当初不还挺欣赏他的吗?”头也不抬,她边看账册边曼声回应。

  “别提那件丑事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家出身的读书人,许了他也不辱没我,谁知竟是个都料匠。”不是她势利,良禽择木而栖,像她这样的身份,要挑个合适的人来托付终身,机会可只能自己去寻。

  “的确,要找你所想要的那种貌似潘安,才如子建,富比陶朱的人,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这是事实。

  “总会有的。我都不急。”横竖是吃人家的,嫁不嫁都一样,“不提那个。我跟你说啊,你简直不能想象刘濯笑起来的那种恐怖,明明长得挺好的一个人,竟然单凭笑声就能把姑娘家吓晕!上回隔壁李家的二姑娘,被他一笑回去后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差点请道士开坛作法驱邪,不过也活该她自己巴上去搭讪……”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云起口中扬州未婚女子惨烈的倒追史,元桑心思远扬。

  半年来,她其实看过无数次云起姐口中的笑。爹爹的放任让她可以自由地出入各种场合,可以看着刘濯一点一滴的进步以至后来左右逢源的创意,当然也见识了名动扬州的恐怖三笑。

  看得出来,他本无意令任何人难堪,只不过心中不愿打交道又觉得宣之于口过于无礼,才用了这样的烂招。可见他虽离处事圆通还差一大截,却也不是冷漠之人。就是这样,他大多时候做出的一脸木然才显得分外奇怪。有时候总忍不住想要知道,到底怎样的经历养成他如此奇异的习性。

  她知道自己对刘濯的关注比对其他人多了很多,不像平日的性情。

  自幼丧母,懂事起即被当做仆佣,谈不上怨怼,毕竟做下人的又不止她一个。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便没有人刻意刁难侮辱,完全没有必要做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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