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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范丞曜摇了摇头,笑得凄凉,“她就像云,在半空之中,我们就像湖水中的鱼,她在我们的世界生存不了。我要她好好地活着。”他又倒了一杯。

  阿笙抢下他的酒杯,“华少,你真的醉了。”他扶他上楼休息。

  范丞曜第二日在头痛中醒来,他揉揉头,下楼让喜凤泡解酒的茶。他看到阿笙,“怎么这么早?”

  “我昨日睡客房。”

  他忆起他昨日与他对饮。范丞曜笑道:“好久没有这样与人喝到痛快。”

  “你昨日醉了。”

  “是吗,记不太清,对你发酒疯了?”他笑,阿笙觉得那笑更让他难过。

  “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反问他,“对了,昨日姚叔的货运过来了,今日记得去点清楚。”

  “华少。”

  “嗯?”

  “昨晚,葛小姐来过。”

  他怔了一怔,极力保持原有的表情,装作不在意地问:“什么时候?”

  “我扶你上楼之后。她说……”

  “什么?”

  “她要与霍太太去南洋。”

  噢,那云终于飘走了!他的心向下一沉,“什么时候走?”

  “明日中午。”

  阿笙与范丞曜开车到火车站时,葛薇兰与沈月红正要进月台。他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他想要与她见面。他远远地便瞧见了她,她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些,生了那么大一场病。阿笙上前去打招呼。

  葛薇兰对他微笑,范丞曜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他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对她说:“我很抱歉。”

  “如果你是说受伤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两个人说些不相干的事情,似有默契,绝口不提感情。

  “怎么想到要去南洋?”

  “霍先生去了那边,他催桑桑过去已催了好多次。”葛薇兰笑,打趣地说,“他们感情较好,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句话陡添尴尬,好似他们感情不好似的。

  他淡淡地笑,心中千疮百孔,揪得人发痛,“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抬头看他,“也许,永远也不再回来。”

  他真的没有开口留她,葛薇兰心想,若是他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可是他没有。

  范丞曜看着她与桑桑走入月台。

  “若是她不在身边,我会觉得干什么也没有意思!”

  范丞曜与阿笙坐在车里,听到火车离去时轰隆隆的声响。南洋,隔了何止千里!

  他们终究像两条平行线,偶尔意外地交叉了,可是那线还要无限地沿长下去,交错的结果不过是越行越远,比以前更加遥远的距离!

  葛薇兰望着窗外,桑桑说:“这个人真是无情,一场变故,所有的事情都淡了一样。到底是虚情假意。”

  葛薇兰流下了泪。他们到底还是没能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风波,以为早已心心相许,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到老……

  到底还是没有在一起。

  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去,手里是那半块吉祥结。

  PARTI

  “薇兰,你整日在家不发霉吗?要不要找点事做,或是找个学校念念书什么的。”

  “好哇,我去念书,有些什么学校?”

  “南洋女子学堂?南洋联合大学?”

  “南洋女子学堂,这个不错。”

  PARTII

  “薇兰,那边那个频频瞧过来的是不是你同学?”

  “哪个?月红,你眼花啦?我读的是女子学堂。”

  “那他是谁?”

  “哦,是瞧着眼熟,是徐穆学长!”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当然是我认识他才知道他名字。”

  PARTIII

  “薇兰,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学长约我吃饭。”

  “哇,他当真追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

  “她今日去了南洋女子学堂。”

  “她今日与霍太太去公园遇到了李肖生,他似乎对葛小姐有些倾慕。”

  “今日徐穆约她吃饭。”

  电话那边总是公式化地说着她的行踪,“她去了吗?”他问。

  “嗯,去了。”电话那边回答。倘若她身边有一个爱着她的平凡的男子,她与他一起生活,相夫教子。他以为他会开心,今日听到竟如晴天霹雳般让人震惊。

  范丞曜从书房走到庭院,他坐在旧藤椅上,为何他今日竟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她要开始她另一个全新的生活,是否她也会踮起脚来,在那人的脸边印一个甜吻?是否也要那人终其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是否已忘掉了他?月光如水温柔地照在庭院里,他记得她的每一个浅笑,每一次转身。他思念起她的发,思念她衣角暗暗传来的属于她的香味。这满心的惆怅如那深邃的星空,漆黑一片,无边无界。

  银色月光倾泻在上海的庭院,亦照在南洋她的窗台。

  “怎么还不睡?”桑桑推开葛薇兰的房门,她正站在窗边,“想什么?”她似抓到了她的小辫子,问道:“你今日与徐穆谈得如何?”

  “哎,他在联合大学新闻系里任职,业余爱好是画画。他身高为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公斤。未婚,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除了上课,他……”

  桑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够了。”

  葛薇兰格格地笑,“这些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她与她并肩站在窗边,葛薇兰正色说:“桑桑,你知道我在哪里认识徐穆的吗?”

  “哪里?”

  “上海。”她凄凉地说,“桑桑,我想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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