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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范丞曜中枪伤的事情是三天后在报纸上曝光的。虽然现在凶手不明,头版头条分析着青帮与洪帮之间的恩怨,间或写些枪支之类。葛薇兰看着糊涂,心里忽明忽暗。这报上说的人是他吗?可是他虽然对人冷漠,对着自己却总是笑着的时候多些。是她认识的那个范丞曜吗?她自己也糊涂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她才在大都会又见到他。他从走廊那边走来,葛薇兰与另一个服务生在走廊上说着话。她背对着他,直到看到另一个服务生低下头去。她回头看到他。一时错愕,她也学那人低下头去。

  范丞曜的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僵下去了,他原以为她会不在乎这一切。原来是他错了。他在她身边停下来,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了?”

  她并不回答,他等了良久,她也没有回答。范丞曜觉得心里发酸,奇怪得很,即使中了枪伤,他也可以忍耐,现在他却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他错得离谱。可是,他又凭什么非要她说些什么。他从未向她表过态啊。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已完全没有了机会,例如现在。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什么也不必说。他是骄傲的人。

  范丞曜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葛薇兰感觉得出来。他不常来大都会吃饭,他们几乎很少碰面。偶然一次狭路相逢,他冷着一张脸。害她想要对他笑的勇气都没有了。葛薇兰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范丞曜,那些报道说的都是真的。

  范丞曜静静地坐在后座上。他今日没有见到她。

  再见到她时,每次总会不自觉地绷着一张脸。好似唯有那样,才能不泄露自己的感情,才可保留一点自己的颜面。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知道原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景物飞驰而过。阿笙回头张望了一下,小声说:“我听桑桑说,葛小姐想见你。”

  他怔了一怔,故作平静地说:“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来见他。

  葛薇兰去见范丞曜是因为,她存够了钱,打算把母亲的吉祥结再赎回来。当她把来龙去脉告诉范丞曜时,她看到他铁青的脸。

  他竟然猜错了。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事情,唯有感情。

  葛薇兰怕他不答应,说起当日约定:“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可以。”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虽然他变得对自己爱理不理,但他说过的话总该算数才对。

  范丞曜狼狈地转过身,答应第二日把东西带来给她。他把钱推还到她的面前,“若想要拿回,就照我的规矩来。”

  他信守承诺,为她带来吉祥结。他看她如孩子一般欢呼雀跃,心里空空荡荡。好似唯一与她有联系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而今以后,她也不可能再来见他。

  果然,她更加决绝地说:“我打算辞职。”

  他点头默许了。

  他答应得太快了,葛薇兰倒觉得吃惊。他连问也没有问原因,好像她自讨没趣一般,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对他说再见。

  “等一下。”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那么说出了口:“等一下。”他还要说些什么?连他自己亦不清楚。门已经打开一条缝隙,葛薇兰收回去拉门把的手,回过头来看他,他只是眼垂下,盯着地上的某一点。

  然后,他抿了抿嘴角。也许真的是得不到,才让人更想得到。他原以为他能主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思想。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凡夫俗子。

  他憎恨这样的自己,做事犹犹豫豫。他绕到她的面前,他的手撑在门上,安静的房间里爆发出“砰”的巨响。房间的门被他关上,他站在门与她之间。

  葛薇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他的左手握在她腰间。

  怎么会这样?他前一秒不是还不痛不痒地与她说话,现在却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低头去看他放在腰间的手。

  他以右手抬起了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平视他。那么近在咫尺的唇与唇,差点让他忘了他想说些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似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的心神。他缓缓地说:“我要你当我的人。”

  “嗯?”她并非没有听清楚,只是太不可思义。那样冷若冰霜的眼神,说着原本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他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惊喜若狂的表情,亦没有半点笑容。唯有疑惑,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她会拒绝他。她会。所以,他开口说:“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他是想暗示她,并不急于这么快回答。

  照理说他应当放开他的手,若她有点羞涩,她也应当推开她。可是要说的话都已说完,他未动,她亦未动,维持着那么暧昧的姿势。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她低呼一声,这才推开了他。

  她原是那么疑惑,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这么一路跑了出去,在大门边喘着气。之前如梦如幻,到底是真是假?他开口是要让她留下来,陪在他的身边?

  浑浑噩噩地回到学校,才发现她原是去拿结祥结,却两手空空而回。

  黄昏的时候,桑桑来找她。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葛薇兰颇有些意外。

  她是无事不登门,她开门见山地说:“薇兰,我要离开上海了。”

  什么?她以为她听错,整个人僵在那里,忘了自己是想去厨房拿水果刀切橙。今日尽听到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她连水果刀也不去拿了,面对桑桑坐了下来,用眼神问她原委。

  桑桑被她看得局促不安,低声说:“他说他带我离开上海。”

  “怎么没有听到你说起过?”

  “是范先生带来大都会的客人。”连她自己亦没有想到,她竟会跟了他。他叫霍政茂,是北平人。

  干吗说得如此小声,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归属是件好事啊,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大都会,抛头露面。葛薇兰去拉她手,微笑着说:“是件好事啊,恭喜你。”

  桑桑回了她一笑,说:“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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