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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彩云再度向纱帘外投去恶狠狠的一瞥,这些匈奴蛮子,个个都是不知廉耻的色魔淫徒!尤其是那个右贤王世子!还有那个叫巴勒的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她前些日还跟他说说笑笑……

  年轻的匈奴骑兵觉得身后一寒,好像有根尖锐的针一阵阵在刺自己的背。

  呜……他是倒什么霉啊,为什么无涯做的坏事他也要被怨恨?

  巴勒开始用眼光凌迟前面那个混账。

  “你干什么?”被巴勒的眼光瞪得不耐烦的世子回过头来,丝毫没有反省的自觉,“眼睛出毛病了吗?”

  “喂!”巴勒压低了声音,“这么欺负一个无辜少女,你都不会脸红吗?”

  他看了良心过剩,啰嗦有余的师兄一眼,冷笑。“放心,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娇弱。”

  如果说昨夜的唐突举动只是单纯地看她不顺眼,那么她的反应倒是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奇。没有羞愤,没有怒火,甚至没有眼泪,而是平静地接受,巧妙地制止了属下的冲动,化解了极可能演变为流血收场的危机。如此聪明的头脑,不可能只搭配一颗胆怯的心。

  就要这样才有意思!若是复仇对象是个只会哭哭啼啼软弱无用的女人,他一刀杀了就好,根本用不着费心思。现在他已经成功地撕下了她微笑的面具,接下来,哼哼,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更高明的戏法!

  浣春无声地在心中吐出一口气,心思前所未有地混乱。

  一切都出了轨,自从碰到那位右贤王世子之后,她的天地就被整个颠覆了,无法平静,无法逃避,一向引以为傲的春风般的微笑也被他野蛮地一手抹去,暴露出她不欲人知的深沉。

  那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是单纯地讨厌汉人才对她百般为难,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缘由?亦或,只是他生性恶劣、骄矜不习礼节?

  她,该厌恨他的吧,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情绪……

  周围的人们都说她像春天,温柔、甜美、和颜悦色、善解人意,永远微笑着,平静地接受一切,然而从不曾看出她的微笑有多少是习惯而不是真心,她的温柔是一潭不生涟漪的死水。

  在她看来,他才像春天,肆无忌惮地生长,完全不肯受任何束缚,随心所欲到狂妄。相形之下,她的心却是冰雪中的一颗种子,压抑着,封冻了一切发芽的机会。

  所以,对于他昨夜的无礼,她并没有太大的愤怒,甚至反而生出那么一些些淡淡的嫉妒……

  手指下意识地轻抚唇瓣,感觉仿佛还沾染着昨夜的灼热气息。脸不由自主地发热,心头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被触动了,挣扎着,涌动着,想要突破那层厚重的冰壳钻出来。是陌生而危险的……不知该怎样形容……

  垂下眼,一旁矮几上静静摆着的古琴绿绮映入眼帘,深色的漆代表着皇家的尊严、礼教的自制,离乱的心一紧,重新沉入冰壳深处,没有机会找到宣泄的出口。

  她,永远,都是大汉皇朝最引以为傲的安顺公主。

  永远戴着春天的面具,过着冬天的日子。

  一声奇异而尖锐的呼哨骤然响起,缓缓行进着的御辇突然停了下来。

  车中正在感怀心事的浣春微微一怔,伸手掀开御辇的帘幕,只见原本列队而行的匈奴兵纷纷纵马围了过来,人人神色不善,有的连弯刀都握在手中,仿佛要面对什么生死大敌一样。她与同样疑惑的彩云对视一眼,心中蓦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右贤王世子从队伍中走出,驱马来到车边,锐利的一双眼牢牢盯着她,眼中是她不明所以的光彩,却令她直觉感到危险。噙着一抹怯生生的微笑,她轻柔地问:“世子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不是什么世子!”他粗鲁地打断她,“更不是匈奴人!”

  眼中杀气骤亮——

  “我是强盗。安顺公主,这一路上没能好好‘招待’,真是失礼了。”

  晴天霹雳。

  一时间她完全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惊呼:“强盗?!”

  怎么可能?西域的强盗即使再厉害,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得出匈奴王爷的金印和汉朝皇帝的御旨吧?

  “想问这个?”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世子”从怀中掏出那张明黄的诏书,扬手往天上一抛,闪电般拔出弯刀,将它搅了个粉碎,随着风四散零落,“只不过是从匈奴使臣手中抢了张破布,你们的将军就信以为真,汉人果然都没什么脑子。算他回头及时,不然——”

  他手中的弯刀虚劈了一下,带起尖锐的风声,“早就死在我刀下!”

  “你——你是故意的!”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昨夜为何会当众对她轻薄,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向黎熵挑衅,再借机杀了他。她以为将黎熵遣回长安就可避免与匈奴的冲突,却不料竟是正中此人的下怀。

  现在,她是真正孤立无援,只能任他宰割了。

  “骗子!”她咬牙狠狠瞪他,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喷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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