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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阿凉又蹭过来,手里举着西红柿,“可不可以再加个西红柿炒鸡蛋?秋秋做得最好吃了。”

  明明知道他为了吃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可是听到他这样说,麦正秋还是忍不住心里泛甜。

  这个家伙,他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取出小木桌和小案板,麦正秋开始切西红柿,一片一片,薄厚均匀,很漂亮。

  而阿凉,最爱的,就是趁他不注意,偷一块,再偷一块塞进嘴里。

  每每作势要打他,他就皮皮笑着跑开,跑远了还冲他做鬼脸,见他故意把脸弄得丑怪变形,麦正秋除了摇头,就是笑,嘴角似脱臼了般,笑容不止。

  这时,如果他留一块西红柿举起来冲他唤“阿凉”,他会立刻喜滋滋地奔来,那副模样就像看到骨头的小狗儿,馋兮兮地凑过来用舌头含住他的手指,“吱溜”一声,生怕他反悔似的把西红柿快速吸进嘴,然后一边嚼一边傻笑。

  捏着被他含过的指尖,麻麻的,痒痒的,麦正秋也随着他傻笑起来。

  他吃完了,会搂住他,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秋秋,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听他这样说,麦正秋感觉自己的心“怦”一声,似烟花在夜空绽放,绚烂无比,却又满怀惆怅,复杂的感觉,无以言表。

  而他,没心没肺地说完之后,就跑去和梅儿一起喂二灰,留下他一个人,拿着刀差点切掉手指。

  对于自己的异常,麦正秋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也许,等夏天过完,蚊子没了,他走了,他就会正常。

  帐篷搭好了,阿凉第一个钻进去,像个孩子似的在地上兴奋地打滚儿。

  “秋秋,秋秋,你好能干,连这个都会。”

  梅儿道:“在我们南桑,一到秋收季节,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里搭帐篷睡觉,那时候,大家一起围着唱歌跳舞,猜谜儿数星星,可快乐了。”

  他一听,眼睛放光,一脸神往,“好想去南桑看看。秋秋,秋秋,你回家乡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麦正秋脸上一黯,只有离开了家乡,才知道,家乡那么那么好那么那么令人怀念,没有家乡的人就像水中浮萍,飘来荡去,没有根基。可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家乡,他还回不回得去?

  一思及此,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无踪,甚至连连日来的轻松快乐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刺,刺得他疼痛又愧疚。在家乡,父母兄弟尚愁眉不展,而他,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不该,不该啊。

  出了帐篷,麦正秋站在河边,望着南方,久久没有移动。

  在他身后,跟着阿凉,想靠近又怕打扰他,不想靠近又有蚊子咬,脚在地上前前后后地磨来磨去,最终他还是选择呆在了原地,给秋秋一个独处的空间。

  麦正秋转过身来时,看到的是挥舞着袖子疯狂拍打蚊子的阿凉。

  迎着他的视线,阿凉讪讪地收回袖子,“那个,我影响到你了?天黑了,蚊子好多。”

  麦正秋静默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招招手,阿凉立刻小跑过去,近了又不敢轻举妄动,不安地立在他面前,小声道:“这样就好了,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话未说完,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怀抱,一惊之后,他服帖地靠着,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心跳声,好大,大得怕他听见,又不敢看他,只好闭着眼,举起手摸索到他的脸,然后将两根食指塞进他耳朵。

  以前,都是他主动抱他,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抱他。所以,感觉很不一样。不知道,以前被他抱来抱去的秋秋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后脊的毛孔似全被打开,然后每个毛孔都开始淌汗,浑身好热,喉有点干,嘴有点涩。这种感觉,好奇怪,好奇怪。

  阿凉模模糊糊地想着,没注意到麦正秋脸上复杂的表情。

  阿凉不知道,被他捂住耳朵的麦正秋,有多么震惊,因为捂住了耳朵,他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一下一下,让他明白,他对他,非一般的反常。

  似要拔除自己不该有的念头,麦正秋用力拉下他的手指,僵硬地转身,装出淡漠的腔调开口:“阿凉,到了下一个集市,我们就分手。”

  阿凉一听,下意识地就去抓他的手,“为什么?”

  他一躲,闪开,继续淡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这样下去了。”

  阿凉不依,继续抓,“可是,我能帮你啊。我们说好的,夏天过完了,没有蚊子了,我们才分手。”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麦正秋非常不爱听,一听就火气上涌。

  他抿着唇继续躲,继续闪,可是没有成功,当他的手重新落入阿凉细腻柔软的手,他立刻心软。

  不敢看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是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用看就能跃上心头,麦正秋更恼火,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他咬咬牙,用力甩掉他的手,吼:“你想缠人到什么时候,你总要试着长大,总要一个人面对有蚊子的夏天,谁也不能帮你驱蚊一辈子!”

  吼完,他就后悔了,他在在乎什么呢?不是该赶他走吗?为什么,他却在在乎他说的话,在乎他只是把他当成暂时的驱蚊人,在乎他随时可能被另一个驱蚊人取代。今年,他缠上他,那明年,那个被缠上的可恶家伙又会是谁?

  被自己的想法骇到,麦正秋的脸色极为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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