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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没有天地,没有生命的混沌世界里是么?那是个结界,在五行之外是翼轸高下的……我能帮你找到穆小姐,你……”

  第一次将目光转向徐承儒,“你们,当真要找她回来么?”

  得到的是肯定,一份没有不舍没有痛苦的肯定。方茹慧在心里叹口气,这也是她的劫吧?

  九月二十三,晦暗不明,宜祭祀、祈福。

  方茹慧转头看一眼程绣儿,“姐姐当真要寻穆小姐回来?也当真不去阴界?翼轸上的法术用的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若是姐姐悔了,我可除了符上的法术,让姐姐变成白无常收得的鬼。”

  程绣儿靠在徐承儒的怀里,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不,她不悔,不悔做了寻回凤乔的决定,更不悔赌上来生也要陪着承儒。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只是,她亏欠的他的怕是还不上了。

  徐承儒顾不得什么礼数,众人面前也紧紧地拥着她,他还能再拥她多久?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便不在这身体里了,不够,一生也不够何况只剩了这几个时辰,他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张口却无从说起,情话么?不舍么?思念么?这几日,便是在夜里他也睁着眼睛看着她的睡容,有时轻轻地抚着她的眉眼她的唇,有时印上他的吻。

  方茹慧回身在程绣儿和徐承儒的身边摆十七只蜡烛,阳光退去,残月初起,十七只蜡烛摇曳的明灭之火,竟显得有些神秘。院子里的人沉默着,静静的看着月上柳梢,月上枝头。

  程绣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再看看对面双目微闭,口里喃喃颂经的方茹慧,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了么?抓紧了他的衣襟──

  “承儒,我……要走了。”

  月在中天,她要走了?

  “我爱你绣儿,我定会想法子与你在一起……”不待她说话,低头吻上她的唇。

  想法子与自己在一起?有法子么?什么法子?他从未和自己提过,难道是有什么样的危险么?不,他不能。可是,她太困倦了,他的吻又乱了她的思绪,努力的回应着他,直到黑暗把她淹没。

  “承儒,你有什么法子……”话没说完便感到了不对,低头,看到他,看到凤乔,看到他垂着头在吻凤乔,不是在吻自己,只是自己已经从凤乔的身体里出来了,又做了鬼,在做凤乔半年后,又变成了鬼。

  徐承儒知道绣儿已经走了,虽然她的心跳还在,她的呼吸还在,她的体温还在,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反应,她已经走了。缓缓地抬起头,再看一眼与他朝夕相对的容颜。轻轻地把凤乔的身体交到江辰宇的怀里,徐承儒走出了烛光围成的圈,再回来的是凤乔了。

  程绣儿看着他有些寂寞的背影,她多想投在他的怀里,多想在他的耳边细语述说,可是,他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的。

  “辰宇!”

  听到一声惊呼,程绣儿顺着声音看去,是穆凤乔。

  是他么?她寻寻觅觅的人儿?是他,他挺拔的身体,他清瘦的面容,眉角的疤是那次留下的么?很疼吧?是他,他穿着的是她偷偷做的衣衫,他腰间的是她缝的香囊。蹲在他的身边,上上下下地看着他,还是一样深情的目光。绣儿?绣儿怎么在他的怀里?他为什么这样的看着绣儿?承哥哥在哪里?他们误会了什么?

  “凤乔,是你回来了?你看到了,江公子没有死!”

  “绣儿?你怎么……”回头看一眼江辰宇怀中的自己的身体,吃惊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你死了么?”

  “没有,凤乔,没有死。我出来了是要寻你,让你再回去。”

  “回去?我还能再回去么?我回去了,你怎么办?承哥哥怎么办?”

  看着穆凤乔脸上的关心,程绣儿感到一阵温暖,她真的不悔,她得到了承儒的爱,凤乔的关心,还有很多,她不悔。指向方茹慧,“凤乔,不要再问了,你看着她的手指,当她的指尖有亮光时,你可以回到你的身体里,一定要快,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啊。凤乔,你看有亮光了,快啊!”

  方茹慧将指尖的亮点弹向凤乔的身体,穆凤乔的影子随着那亮光一起被吸入她的身体,程绣儿知道,凤乔回去了。

  “凤乔,一定要幸福啊!带着我的,带着承儒的,一定要幸福!”

  承儒?刚刚他还在树下,他去了哪里?

  徐承儒看到江辰宇怀里的人动了一动,他知道那是凤乔,他的绣儿在哪?她说就在他的身边。夜风有些凉了,绣儿回房里吧,着了凉可是不好。

  穆凤乔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她魂牵梦系的人,“你没有事,真好。”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真好,她已经许久不曾睡了。

  方茹慧颓然向后靠去,便是劫,她也要去,微微地笑着落入那一直在她的身后的,她熟悉的怀抱。

  “东篱,我也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她终于要与他回家了么?他三年的等待,三年的执着,她感动了?她接受了?

  合上眼睛前,方茹慧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房间,她太累了,过几日,或者明日她再为他们想个法子吧!她变了,从前她的心中有世人,却没有谁真的进来,现在,东篱在,绣儿在,徐公子在,甚至第一次相见的江公子在,未曾谋面的凤乔也在。这种内心满满的感觉,真好。

  徐承儒走回到房里,在床边坐下,抚着胸前的木符,“绣儿,你在么?”

  “在,就在你的身边,你感觉到我了么?”她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问答着。

  这房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她执笔微笑着看桌上的纸,他知道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她拿着剪刀轻轻地剪下烛心,让他看书看得更清楚,她抹着他的湿发,说湿着睡会头痛,是她,都是她。可是,除了这略显粗糙的木符,这房里竟没有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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