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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叶伯奇夫妇想阻止,但没有再开口。他们只是为难地、抱歉地看着夏亦寒。

  夏亦寒也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兄妹俩相扶着慢慢走出了客厅。

  德康医院座落在拉都路上,规模不大,名气却不小。楼下门诊部每天来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往往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二楼一排病房,也总是住得满满的。

  这医院原是德国人贝朗茨博士开办,如今的实际主持人却是代理院长夏亦寒。

  一年多前,贝朗茨携妻子回国省亲,留下他的小舅子掌管医院财务,而把医疗工作的全权交给他最赏识的院长助理夏亦寒。

  夏亦寒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确是年少有为,前程远大,可贝朗茨先生要他一下子挑起这付重担,则是他没想到的。

  也许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也许是出于个性的要强,夏亦寒自接手工作以来,既勤奋努力,又兢兢业业,可以说干得非常出色。

  一年多来,医院越办越红火,夏亦寒的威信和名气也都树立起来。

  每天早晨不到八点,他必定出现在医院总值班室。八点一到,必定亲率各科主任医师追查病房。看他穿着雪白的大褂,身后簇拥着一群医生,从走廊走过,从这间病房走向那间病房,那么庄严,那么神气,俨然象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

  大约九点钟,开始接待预约门诊。病人一个接着一个,常常两三个小时,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

  今天,一连看过几个病人,刚刚又送走一个得了神经官能症的阔太太,夏亦寒仰靠在椅背上,利用下一个病人未进门前的间隙,微微闭上眼睛,稍事休息。

  一阵龙井特有的清香袭来,他睁开眼,面前的桌上像变戏法似地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绿茶。他心里明白,是绣莲来了。

  回头一望,果然是绣莲,她也穿着一身白大褂,显得年轻而精神。夏亦寒不觉向她投去一瞥感激的眼光。

  严绣莲眼下正在医学院读书,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所以到德康医院来实习。这是一个身条儿高高,脸蛋儿圆圆,健康而能干的姑娘。医院上下,从各科主任到护士们都喜欢她。

  也难怪人们喜欢她。她平日是那么谦逊而和蔼,对谁都很亲热,而毫无架子。等到人们渐渐知道了她同代理院长的亲戚关系,就越发尊敬她了。你看严小姐,可从来没有借院长“牌头”压人哪!

  有些调皮的小护士很想知道她与夏院长究竟是怎样的亲戚关系,但医院里没人能说清楚。没人敢去问夏亦寒,而严绣莲呢,每当有人问及此事,她总是笑笑,不予正面回答,对别人的种种猜测不置可否。只有几个与夏亦寒关系密切的同事才知道,绣莲其实就住在夏家,称亦寒的母亲为“姑姑”。看来,亦寒跟她应该是姑表兄妹了。

  也有好事的、爱嚼舌头的护士私下议论,夏院长和严医生倘若将来来个亲上加亲,那么,严医生也就会是夏太太。这大概也是人们不敢小觑她的原因。

  “累了吧,喝口热茶歇一会儿。”绣莲说着给亦寒递过一条热毛巾。

  夏亦寒接过毛巾擦擦额头和双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舒服地吁一口气,说:“叫下一个病人进来吧。”

  绣莲抿嘴一笑:“你啊,还没忙够?上午就到这儿吧。”

  夏亦寒瞧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诧异地问:“才十一点,怎么,病人都看完了?”

  “还有几个。护士长转给张医生去看了。”

  “今天怎么想到给我特别照顾?”夏亦寒开玩笑地问。

  “特别照顾没有,倒是有个特殊客人,非要见你不可。”

  “哦,是谁?”

  “一位年轻的小姐,是你约她今天上午来的。”

  “我?”夏亦寒惊异地看着绣莲,摇摇头,“没有的事。”

  “那好办,”绣莲朝亦寒嫣然一笑,扭身便向外走,“我现在就去回了她,打发她走。”

  “等等,这位客人姓什么?”

  “姓叶,她说,你前几天去过她家,给她哥哥看病。”

  是叶令超的妹妹,那个披着长长黑发、穿白色睡袍奔进客厅的姑娘,那个深邃的眸于里储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幽怨和忧愁的女孩于,记得她有一个动听的名字:风荷。

  “把她领到三楼书房去,”夏亦寒只当没看见绣莲那充满疑问和对他审视的神色,动作迅速地整理着桌上的病历之类的东西,“我一会儿就上去。”

  夏亦寒一走进三楼书房,就看到坐在小沙发上的叶风荷。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茜红色的衣裙,腰里饰有一条白色的长飘带。完全没有那天夜里看到时的倦容和病态,而是跟她的名字一样,宛如一朵染着朝霞的出水芙蓉。

  风荷站起身来,可是,一开口。她竟显得如此局促而语无伦次:“夏医生,你好,真对不起……我,姓叶……”

  夏亦寒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锐利而认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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