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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下班后,我开车到音乐班接予勤。她固定星期五下午去学一些基本乐理,刚好上课的地点离我公司很近,所以大都由我负责接她回家。

  我和几位家长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看着五、六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开心地玩着乐器,我不自觉地笑开了。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呢!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改天就可以要聂咏夷陪我去照超音波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予勤才结来课程,提着手提袋走出教室。

  “会不会很累?”我笑着接过她的袋子,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

  “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来?”她答非所问。

  “对啊!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才乖乖地跟在我身后离开。走近我停放车子的车位时,她突然吵着要去街角买鸡蛋糕吃。

  “不好吧,都要吃晚餐了。”奇怪,她平常吃东西也顶挑的,怎么会喜欢吃平淡无奇的鸡蛋糕?

  “可是坐我隔壁的女生说,那个老婆婆卖的鸡蛋糕真的好好吃。”

  “是吗?”我还是觉得不该在饭前吃点心。

  “我分一块给你吃。”她很慎重地和我打交道。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莞尔一笑。她这么小就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好吧!”反正鸡蛋糕应该占不了胃肠太大的空间。

  牵着她的手走到转角处时,冷不防地,巷子里冲出几个彪形大汉,手上赫然是一把把的枪,周遭净是民众的尖叫声,场面一片混乱。

  眼看情况不对劲,我赶紧拉了予勤想往回跑,没想到她却在听到警察鸣枪示警时,吓得愣在原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居于劣势的歹徒疯狂地持枪扫射。当一个身上已然中弹的歹徒邪笑着把枪指向予勤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过去护着她滚倒在地。

  “盼姨,你流血了……”她在我怀中抬起头来惊呼着。

  “别起来……”说完这句话后,我忍不住痛晕了过去。

  头好重,好象作了一场很累人的梦,昏昏沉沉地就是睁不开眼睛,耳边却有许多模模糊糊的熟悉声音响着,如丝如絮地飘荡在空中:

  “我看,我们谁也别告诉她,她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以后怎么办?医生说她大概不能生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别让她晓得肚子里死了个孩子,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唉!也只有这样了,她年纪轻轻的……”

  “亲家母,你别太伤心,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地无法为聂家添个孩子,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为了予勤……”

  记忆纷纷地回笼,拼凑成令人心惊的事实──我挨了那一枪后,不但孩子没了,甚至……无法生育了?

  老天爷,你怎能这样待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这个孩子的。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假装仍睡着,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那一张张为我惋惜的脸孔。

  对不起,聂大哥,我食言了,而且那份礼一辈子也无法补送了。是不是老天爷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真爱,所以不给我们孩子?可我真的是很爱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我才卸下伪装,放任泪水一滴滴地滑落。蓦然间,一只温热厚实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拭着我的泪水……他回来了?

  “是不是伤口疼?”

  睁开酸涩的双眼望见他憔悴的面容,我只好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

  “回来了?”我挣扎地想起身,他赶紧伸过手扶我,让我倚在床头。

  “嗯。爸在电话里告诉我你被送进加护病房时,我还怕……”

  “怕见不到我了?”

  “医生说你下礼拜就可以出院了。”他咬着下唇撇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

  “予勤还好吧?”

  “她吓坏了,明天会来看你。”

  我又点了点头。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我们两个,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得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心里闷得好难受,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你先回去吧!”我勉强笑了笑。

  “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他轻声地要求着。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是不是只有在我遭逢生死关头时,才能拥有这么奢侈的温柔?

  “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他着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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