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60)_阿四

六十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看见过韩纪旅那样的笑容。

　　一直都以为韩纪旅是变了性情，可是应该想到，自己在后来成长的过程中，像那时那样率直，真诚说一句话的场合亦是少之又少。

　　年纪大了，和人交流时无所保留也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韩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父亲作了个"大人交流时间"的脸色。父亲开了口："莫凡，和韩纪旅一块儿去玩吧！"

　　那时，理着平头，矮个子，九岁的韩纪旅不假思索，高高兴兴地跟着我出了家门。

　　2

　　年少的好处，就是无论你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大人都可以为你们承担一切。在好几年后，自己长大时发现了那时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常常会为那时的自己好好捏上一把冷汗，而后，又不由为自己庆幸：

　　还好自己那个时候是小孩，不然，就算是现在的我，想想必须承担真相的苦恼也会有些承受不了。

　　抛开事情背后的许多不解之迷来看，那一年的夏天，我和韩纪旅成了好朋友。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似乎是爱情故事很好的开端。在最纯真的友谊和好感中培育出最纯真的爱情，是个最理想的完成式。

　　一般来说，现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像我四年后发现自己对韩纪旅怀有特殊的感情时，我们童年的无忧时光在我的脑海中并无太深的影响，那些感情，和快乐的玩耍根本毫无关系，也永远格格不入。

　　韩纪旅比我大了八个月，于是父亲要我叫他阿旅哥哥。

　　在后来的交往中，韩纪旅确实无愧于那个称呼。四年级的小孩，已有了好些鬼聪明。点子多，人情世故也比我懂得多。我像个完全木讷，只长个头不长脑的笨丫头，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

　　韩纪旅教我钓鱼。刚开始坐了五分钟，屁股已经开始烟烧火燎，后来就一点点好了，可以静静地坐着，忍耐沉默，直到有收获的那一刻。

　　那其实还是个韩纪旅家的私人池塘，是韩纪旅的爷爷为了培育孙辈们的韧性和耐力及求胜心而特意打造的。而我就不明不白地沾了光，那时两三日便可以拎回一条新鲜的鱼。

　　韩纪旅兄弟两个都钓鱼钓得很好。他的弟弟现在已很少钓鱼，但是他特别喜欢谈钓鱼，一谈起钓鱼，就必须搬出他的钓鱼哲学。

　　钓鱼使我受益非浅，钓鱼锻炼了我的耐心，使我明白无论多久的停滞不前，都是为将来收获铺路的试练。

　　当你看着自己桶中的收获，就明白自己的一切付出，在它面前都是值得的。没有钓鱼，就没有我今天如此忍耐，坚毅的性格……

　　只有韩纪旅还会一个人坐在S市宽阔的海岸线边，时常垂下渔线，一眼望去，是辽阔，平静的大海。

　　有人问他："为什么钓鱼呢？"

　　"这可是不要多少力气就可以有收获的好差事啊！而且很好吃啊！新鲜的鱼！来，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钓一条！"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意常会使人不知所措。

　　当来人讪讪离开后，韩纪旅又回去静静钓他的鱼。

　　韩纪旅还教我打篮球，他对于篮球确实有天赋，四年级就可以跳投得很准。他那时对自己比我矮而耿耿于怀，一直打算利用打篮球来长高，所以很拼命地练习。可惜我对打篮球兴趣甚微。对于一个从懂事就开始练剑道的人来说，球进篮框根本不可能带来像一剑击中对手时那样的快感。

　　也很难想像自己，那个觉得篮球不够刺激的笨小孩高中三年玩的只是篮球，还乐此不疲地看了一场场高中篮球比赛，三年级还当了常胜温槐附中的女子篮球队队长。

　　这些都是后话。如果可以好好写一个故事，也许还是想从开头说起，用只有古英语可以表达的那种老太婆般悠悠的口吻：

　　"Thestorybegins,mychild,whenSendohfirsttaughtmetoplaybasketball..."

　　的确像模像样的，可惜现实比这不浪漫得多，但却有意思得多。

　　和韩纪旅做朋友的时候，虽然经常在他家进出，迟钝又不爱多管闲事的我却对他家里的情况所知甚少。

　　后来有些事慢慢回想体会才知道好多，韩纪旅的爷爷是中国计算机软件发展业最早的先驱之一，韩纪旅的父母拥有一家声誉很高的软件开发公司。但是他们生活低调，有富足感却很少摆阔。

　　家里虽然住着漂亮又大的房子，开着体现身份的名车，但是韩纪旅上下学从来就是搭公共汽车，吃饭吃点心摆出的也只是超市的薯片，便利店的饭团和他相当热衷的五彩软糖。

　　记得那时深受他影响，两个人边玩边狂吃那色素泛滥的廉价糖，回家时从嘴唇到舌头都散发异彩，把营养师的母亲气得半死，后来一星期把两个小孩都软禁在我家才为我们禁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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