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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他看了看我,笑了。那样的笑容,以及那个笑容所要表达的心情,我至今无法形容。

  在以后十年我与韩纪旅相识的过程中,那个笑容我又见过两次,而每次他那样笑的时候,我都不禁冷汗直冒。

  可惜四年级的我,神经过于发达了些,还以为他在以此对我的英勇行为表示感谢呢。

  "这样,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没受伤──"我话没说完,整个身子已被身后一个无法看见的力量提离了地面,接着脸上火辣辣地像是被拳头猛击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被重重地甩了出去,背撞上了坚硬的墙角,钻心的疼痛一下子使我对后来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堪。

  迷糊中记得一个男子站在我面前破口大骂,而我的一个手下败将则躲在他背后哭得稀里哗啦的。

  "还是个臭丫头!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

  "瞧她这样子,八成凭着自己会些剑道,欺负弱小,不知羞耻!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咱们儿子不知被她欺负得怎样呢!"不知何时,又有一个女子站在我面前。

  "不是我!你儿子自己在欺负别人嘛!"我强忍着痛,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了一句。

  "我儿子,欺负别人?"那女人冷笑了一声:"人呢?你说的人在哪里?"

  我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刚才那个笑嘻嘻的男孩子说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下子我像跌进了冰窖,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

  那女人脸上的神经愤怒地抽动着,一把拽过我的胳膊,扇了我一个耳光,夺过我手中竹剑,用她细细的高跟鞋用力地踩着,一边恶狠狠地念叨着:"叫你打人!叫你打人!"

  看着自己一直珍视的物件被踩得稀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愤怒和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算了走吧,都这么晚了,那个臭丫头别管她了!"那个男人半推着把女人和小孩都拉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向我吼一句:"别让我下次再看见你!"

  我一个人跌在墙角,哭了许久,天已是墨黑,从未走过夜路的我怕得不行,只想缩在角落不动,巴不得从世上消失了才好。

  可是后来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一路在极度恐惧下,哭着摸回家了。

  韩纪旅后来说:"其实那天我一直躲在学校操场的后面,怕你被人打成重伤,看你起身走路了我才回去。"

  我问:"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韩纪旅笑了:"我那时过来,也许就活活被你打死了也不一定。"

  我想了想,说:"对,那时你过来的话,是不一定。"

  韩纪旅又笑了,装着一副夸张的恐惧表情。

  那件事过去一星期后,家里来了些不速之客。

  当时遍体鳞伤地哭着回了家,自然把父母吓得不轻。急急送了医院,拍了全身X光,证实只是皮肉伤才作罢。

  虽说父母着实担忧了一番,但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却不约而同地有了一种快乐的自豪感。

  父亲的快乐,来自他首次从我身上发现了"正直"的品行,虽然表达的方式似乎暴力了些。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认识能力的提高,以及摆脱幼儿时期特有的自私性的开端。

  在那个心理学仍是一个时髦,新奇的神秘学科的时代里,我的父亲就已是一个颇受欢迎的儿童心理学家。

  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他的形象,举动似乎和他的那个带着时代性罗曼蒂克的工作相融在一起,让人神往。

  母亲的快乐,来自她所提议上剑道课,首次看到了完美的成效。她是个混血儿,用西方人迷恋神秘东方的心态迷恋着中国传统的一切。要不是剑道场只收25岁以下的初学者,她自己也会提着木刀,怀着孩子般兴奋的心情和我一起上课去。

  母亲同样是位新兴学科的专家,在营养学还未被减肥业开发得惨不忍睹的时候,她是中国屈指可数的营养师之一,被好几家医院高薪聘请的病房营养顾问。母亲是个带有四分之一英伦血统的,一个中国字都看不懂的中籍英国人。中国的传统未保留多少,当初坚持的对基督的信仰却一代代严格传了下来。

  留学的父亲结识了母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父亲水到渠成地接受了基督教,而母亲抄着几句简单的汉语,义无反顾地和父亲一起回了北京。

  现在在家,一家人说的还是带有英国南部口音的英语。

  作为儿童心理学家,家庭是最好的实验场,而我作为独生女儿,就是在父亲设计的"完美家庭环境"中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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