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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大家都看着我。我“呼”地坐起来,我真的要去找她,我受不了了!我站起来,朝寝室外走去!

  “老六,说点好听的。”老大嘱咐我。

  我点点头,走了出去。我几乎是跑到羊小瞳她们教室的,在门口碰见一个她们班的女生来上晚自习,她还没等我问就主动说:“你是找羊小瞳吧?她都有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一个急刹车,所有站着的人都先向前面倒,然后再闪回来。这一个来回,她已经在我怀里了。我曾经是多么憎恨开公交车的师傅啊,可我现在真想抱着他的猪头狠狠地亲他一口,真他妈懂事!

  我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在地上,头碰在一个墓碑上。我抬起头,墓碑上一个老头张着没牙的嘴朝我乐着。

  一行人在市里最贵的海鲜馆猛撮了我一顿,他们把饭店里所有的海鲜品种都吃到了,还喝了五瓶五粮液。羊小瞳都没放过我,吃了四个大螃蟹,怪不得她说死了要葬在海里。

  我也只好跟着站起来走进房间,跟在她身后下了楼,心里好不痛快!怎么我认识了她,就变得没有尊严了呢?从我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到我四处寻找她,就把我自己是个乡长儿子的这个身份给忘了!我老爸如果知道了,该是如何地痛心啊!

  我深夜回到宿舍,宿舍里关着灯,静悄悄的。我怕吵醒了哥几个,脸也没洗牙也没刷蹑手蹑脚地上了床。闭上眼睛,回味着羊小瞳美丽的脸庞,想我拥吻她时,她微弱又急促的呼吸……

  哥几个都喝高了,喝得最多的却是羊小瞳。她跟我们比着喝,一杯都不落后;等我们有些同志都喝不下去了,肚子里的酒消化不掉向上涌的时候,她还在喝!这次,我感觉到了她的自我和她的任性!她做她随时想做的,不在乎任何人怎样看她。她真实,毫不虚伪,不为任何人而活,只为自己!我敬佩她超然于物外的同时,也感到了恐惧,这样的一个女孩能为我改变或者付出什么?

  马Rose就因为这份刺激要求老大又租了一次那帐篷。不幸的是,可能老大动作太大了,加上马Rose的叫声太粗犷,干着干着,突然有人拍了帐篷一下,喝道:“嘿,哥们,悠着点儿!”

  她笑了笑,说:“这就叫组合,所谓美,就是组合得合理,适合大众口味。你和老大同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可你组合得好,所以你帅,他组合得不好,所以他丑,其实不过是皮囊而已!可人就是在乎皮囊,因为谁又能看到别人的灵魂呢?”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有无限忧伤,那忧伤很深邃。

  我比她更尴尬,因为我暴露了我在性方面没有经验的秘密。我觉得,像我这样的男孩没有性经验是可耻的!现在的荣辱观念已经把过去颠覆了,过去是比谁更纯真,现在是比谁更滥情!没经验就是没本事。

  我没有去找她,她也没来找我。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让她受了委屈,可我仍下不了决心主动去找她,我知道我怕的是什么。可我还是希望她能来找我,如果她来找我,我会怎么样呢?我每天看着手机,手机很安静,我经常会怀疑是不是没电了或者欠费了,于是拿座机拨自己的号试一试,通的,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的羊小瞳别墅门口。我脑子是乱的,我记得自己招手叫了好几辆出租车,不是里面有客人就是没停。我一着急就跑起来,跑到别墅门口的时候,已经觉得喘不上来气了。我双手拄着膝盖,弯着腰喘气,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我直起身,别墅黑着,没有灯,我心一沉,希望也如没有灯光的别墅一样,在黑暗中沉下去。我记得羊小瞳说过,她喜欢亮着灯,这里只有她一家会亮一夜的灯,她睡着的时候,也亮着灯……

  而现在,别墅黑着,只能说明,她不在。我还是去按了门铃,一声声孤寂的乐音在门里响起,没有我熟悉的拖鞋的“哒哒”声。我现在突然好怀念她拖鞋的声音,每一声都敲击着我内心的幸福,那幸福由远及近……

  我顽强地按了半个小时,虽然我心底早就绝望了。

  她没有上课,也没有回别墅,会去哪呢?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又回到了我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可那个时候找不到她,我不会疯;现在找不到她,我不知道我会怎样。

  我疲惫地转过身,叹了口气,憋了一个星期的这一口气叹出去,我体内的气仿佛都跟着溜了出去。我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台阶上,不知道该去哪里,除了守在这里。

  我好像睡着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在睡梦中看见羊小瞳向我走过来,她蹲在我面前,伸出她那双柔软的手在我脸上摸了摸,我就醒了。我睁开眼睛,真的看见羊小瞳蹲在我面前,她在看着我。我甩了甩头,闭上眼睛,又睁开,她还在!我睁大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我还没说出口,羊小瞳就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在我怀里颤抖,紧接着,我感到胸前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她抽泣着说。

  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她触碰了,泪也流了下来。我竟然会流泪?我今天发现了我还有一个优点!

  我和羊小瞳和好如初。因为这次经验,我们彼此多了小心,她不像从前那样,说什么都不在意,有的时候说了开玩笑的话,或者过头的话,怕我不高兴,就紧张地看着我。其实,她不触碰我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她说什么我都不会生她的气。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我都觉得心疼。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对她发脾气,要加倍地对她好。

  了解的时间长了,羊小瞳什么都好,就是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想法经常是突发性的。她还爱花钱,每次上街,看见什么喜欢的,不管贵贱都要买到手;在她眼里东西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喜欢不喜欢、手里的钱够不够买的区别。我因此每个月要花很多钱在她身上,给她花我不心疼,还很开心,哥几个就说我贱!羊小瞳对我也不小气,看见什么适合我的,也大把大把花钱给我买。有一次,她爸爸给她卡上存了三千块钱,她都取出来给我买了她心仪已久的一条皮带。我一边欣赏皮带一边嗔怪她:“又不缺这个,浪费!”

  她不以为然:“钱是身外之物!活着不花,死了留给谁?”

  她是一个真正把钱当成身外之物的人。我们老大也常说钱是身外之物,可他看钱比谁看得都重,恨不得钱都是别人身外而是他身内之物!

  羊小瞳是个彻底的不爱财的人。

  可我始终觉得我没有真正走进她的生活。比如,她几乎不谈她的家庭、她的父母,我只知道她爸爸是个军官,在大连。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每次向她问起,她都打岔岔过去。还有她不管我在她那混得多晚,都不留我住在她那,即使我保证住客房里,不打扰她,甚至主动要求她锁好自己卧室的门,她也坚决不答应。还有,她住的地方有个抽屉,就在鱼缸旁边,总是锁着,我问里面是什么,她就会发一阵呆,然后说,没什么。我怕她不高兴就不敢再问,可我真的对此充满了好奇,人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我总是猜测,里面可能是她过去的情书。有几次我想趁她不在,把抽屉撬开,可最后都说服了自己放弃这种想法,我毕竟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个干部子弟。

  于是,羊小瞳对我来说,还是个谜。她不主动向我打开,我就无法破译。

  有一件事儿,让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羊小瞳竟然和马Rose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们两个一碰到一起总是嘀嘀咕咕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哥几个都觉得羊小瞳和马Rose根本不是一路的人,不可能志同道合,怎么会那么好呢?老大对这事儿有些紧张,他跟我说:“老六,男人不能让他们的女人结成联盟,那样,对男人很危险。”老大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戴着一副十块钱买的看东西直晃直晕的墨镜,衣服敞着怀儿,嘴里叼着烟,而且,眼睛望着远方,根本不看我,听着像暗示我去杀一个人。我没觉得她们俩好有什么大问题,虽然我也觉得奇怪,羊小瞳会看上马Rose?不过,羊小瞳这人对谁都不错,跟马Rose好,也说得过去。而马Rose竟也会喜欢羊小瞳?按理说她该忌妒羊小瞳,女人都不希望别的女人美丽,可马Rose这个女人又是个大姐大,包容所有女人,不管美的还是丑的,也说得过去。更何况,因为我和老大的关系,她们也算妯娌吧。

  日子一混,就到了我们实习的时候了,比上课还是相对自由了些。想到我要毕业了,而羊小瞳还有几年要在学校,我就有点伤感。羊小瞳却不在意,她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上学,我就不上了。”我吓了一跳,看她认真的眼神,我知道,她说得到做得到。

  好日子没过几天,我突然又找不到羊小瞳了。昨天晚上还高高兴兴地在一起,今天打她电话就关机;去教室找她,同学说她请假了。我急忙跑去别墅,她在。她给我开门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垂着眼皮转身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我跟过去,坐在她旁边:“你怎么了?病了吗?”

  “你希望我病吗?”她开口很冲。

  “我怎么会希望你病呢?我不是关心你嘛!”

  “关心我怎么不盼我好呢?”

  “你吃枪药啦?”

  “吃了!”她毫不示弱。

  我压住火,心想,她肯定遇到什么事儿了,生着气呢,她不冲我发冲谁发?于是,我拉起她的手:“小瞳,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我的柔情感染了她,我看见她眼睛湿润了,睫毛上挂了泪珠,但她没说话。

  我伸手抚摩她的头发,我好怕看见她的眼泪,特别是她要哭没哭的时候,好让人心疼。难怪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这种武器对于男人来说比刀枪还厉害!

  “到底怎么了?”我抬起她的下巴。

  她被迫看着我的脸,突然说:“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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