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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

  不被爱的永远是被爱的的流浪飞沙、断砖碎瓦。

  不被爱的枯枝败叶被爱的金枝玉叶。她的容貌、地位、生活遭受篡改,可是她从来没有舍得惊动过她心底的爱。

  我们是该诅咒她还是该效仿她。

  她在我们家二楼的饮水池洗澡,饮水池存了两三吨水,有的房客就在里面洗脸、刷牙,水是流动的,打 开水龙头就可以更新。她是洗给谁看啊,洗得太入迷了,险些淹死在水里,被偷看她洗澡的房客救了。

  这个水池淹死过一只大公鸡,公鸡是我祖母的哥哥从乡下托人带来的。鸡的脚被几根稻草捆住,关在房 子里,准备喂几天杀掉的。它找死,强行蹦上一米多高的水池,一头栽进水里,捞起来时已经梆硬了。

  我母亲心疼被鸡和她弄脏了的水,大骂她这只鸡。

  我祖母认为租给一个婊子脏了地方、败了门声。

  她被赶走了。

  其实我祖母完完全全知道她、我母亲隐隐约约知道她,为了房租她们合伙不承认她,当从来不晓得这个人。

  我母亲缴了她的脚盆。把它从二楼丢下去,盆子像花朵那么裂开成几瓣,又把两块地面砖砸烂了。

  她阴阳怪气地说她没有必要用这个洗X,她说她洗X洗臭了一池子水,她还建议她到梨水河里去洗X,可以洗臭一河水。

  我从她的咒骂里听出了情仇。

  他在楼下,一只手不断地拍打着我的手心,看着楼梯上的两个泼妇,一点表情也没有,看笑话、看热闹。

  她一下子就被击垮了,她以为他会帮她说两句好话、挽留她,她这才知道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让你日多少次才让你怀一世的夫妻的恩情。

  第三节

  千万别小看这个男人,别以为老人从来没年轻过、丑人从来没美好过、恶人从来没慈悲过。

  早生二十年,谁担保我们不爱上这个男人。

  二十年前,这个大庸城就这么一条梨水河、一条马路、一辆卡车。

  二十年前的路上,有的是女人追赶他的单车。他的袖子快卷到肩膀上了,露出新买的表。骑骑走走,她们追了几十里,看车、看表又看人。

  二十年前的照相馆,总是失窃他的照片。

  他是这个城里的第三美男子、第一才子。才华受到美貌的邀请,美貌得到才华的补偿,这个男人不同凡响。

  他的眼睛细长细长,眯成月亮,眼皮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神奇地由单成双。鹰钩鼻,鼻梁上有一道青筋。 上嘴唇薄成一条线,下嘴唇粉红而饱满。长着如来的耳朵,耳垂极大,好像是用手拿捏出来的。他的耳廓上 有火柴头大小的坑。他出生时耳朵上长了一道一寸长的肉齿,这个肉齿如果长到现在的话,也许能够挂一个 几斤重的塑料袋子。他母亲看不顺眼,趁新生的他肉还软着、还热着,用手掐掉了,吃进肚子里去了。结了 米粒大的一个血痂子,两天就掉了。反正这些肉都来自她。她向来不是个手软的人。

  隔了二十年。

  应该安排围和他见上一面。应该是狭路上、独木桥上。

  他是年轻的、富贵的、骄傲的,他是衰老的、潦倒的、丧气的。美貌让他们似曾相识、有迹可寻。

  他们谁也不停下来,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的爱,等待着冲撞。谁也没有落水。他通过了他,他也通过了他 ,相安无事,就像一道光通过了然后削弱了一道光。他恐吓着他、讽刺着他。

  做父亲的突然明白,他一手安排的、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女人也背叛他了,离他而去。他的女儿和他 一样,是个好色之徒,她从来没有这么勇猛过、虚荣过。她受了另一场美貌的拦截,这场美貌叫围。

  围早已见过我的祖母,他假装成我的班长陪同我等家长,远远地站着,还搓着手,只恨没借一件西装。他有这么害羞。

  我祖母去了西双版纳,她挂在嘴上一辈子,看了几十年的地图,终于这次成行了。她来回都要经过我读 书的城市转车,我去火车站见她一面,还有我的外祖母。回来时她给我带了一只金色的凤、银色的凰,一看 就是便宜货,要不了几块钱。其中金色的那只是一块怀表,链子很短,她随身带着,从脖子上笨手笨脚地取下来,我帮她扯。在围看来,粗暴地像抢劫。

  我对他笑,习惯了,对于亲人,我们从未温柔以待过。

  他开玩笑说他开始害怕和我成为亲人了。

  她在火车上发了病,又遭到巨毒的太阳暴晒,衰老、耷拉。

  围说你很像你祖母,单眼皮,你老了大概就像她那副样子,她看来很善良。你外祖母很精明,我不太喜欢。

  他突然想看看我的父亲。

  他跟我很像,可是我没有他好看,这个世上除了你,没人有他好看。

  第四节

  二十年后,他的妻子常常几年不给他添置衣物。

  有一些来历不明、半新半旧的衣服是他母亲到外面捡回来的。只要不是夏天,他就穿一件黄绿色的军大衣,有几斤重,是他做过保安的二哥给他的。

  市中心的广场驻扎了马戏团的大帐篷,像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笋子、城堡。他下班以后一个人跑去看老虎 骑马。我跟踪他到帐篷外面,我听见口哨声、欢呼声,最后一排人懒散地靠在帐篷上观看表演,一个个滚圆的头抵在帆布上。城堡好像是用圆形的石头堆砌成的。

  帐篷外面搭了两米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木板稀疏,人都漏得下来。两个女郎穿着乳罩和三角裤摇摆不定 ,肚脐上贴着亮沾沾的金色纸片,椭圆形的,有指纹那么大。她们下场的时候裹着披风,披风是夜间偷了街 上的彩旗拼成的,裁剪得上面的广告前言不搭后语。都是拐骗来的姑娘,人身遭受威胁,以为自己的动弹系着家人的安危,不敢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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