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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不是摆明为难我吗?我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还有小雪站在边上,别说叫我唱歌了,就是叫我当众讲几句话我都会血管破裂。

  我说,不行,换一个吧。

  不能换,就是要这个,随便唱个歌儿,没事儿吧?

  不行,真的不行。

  吴羽飞非常失望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很令她失望,而且不止一次了,我觉得我自己对自己更失望,不,应该是绝望。

  沉默了一会儿,吴羽飞说,我走了。

  嗯,保重,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

  我没家,再见。

  再见。

  吴羽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登机口,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包,样子挺沧桑挺豪迈的,很像以前我喜欢的武侠片《新龙门客栈》结尾时金镶玉一把火烧了龙门客栈,然后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副情状。

  不知道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我总是给现实的生活也配上音乐,在吴羽飞走上飞机的时候,我心头萦绕着那天晚上季银川唱给她也是唱给我的那首歌:

  停泊在昨日离别的码头

  好多梦层层叠叠又斑驳

  人在夕阳黄昏后

  陪着明月等寂寞

  年少轻狂有时难御晚秋风

  经过你快乐时少烦恼多

  经过我情深意浓缘分薄

  谁说青春不能错

  情愿热泪不低头

  珍惜曾经拥有曾经牵过手……

  一想起熟悉的音乐,我觉得我又想起来了那个晚上,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晚上呢?那是毕业前夜——记忆中最深刻的晚上,离别的季节,烟花、泪水还有酒精,整个校园像一个远古时代的战场,烟花就像炮火一样纷飞,漫山都是充满激情的歌声,我和季银川吴羽飞穿行在武大各个美丽的园林内,穿行在充满酒精和烟火味道的空气中,穿行在青春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绚丽的夜晚,穿行在允许我们最后疯狂飞翔的岁月里,穿行在一个又一个飘满阳光和落叶的青春梦中……

  吴羽飞坐的那趟飞机起飞了,呼啸着载着她的梦想像一只展翅的神雕飞入茫茫的夜色中,飞翔在更广阔的天空中,飞向她梦想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世间有种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季银川和吴羽飞就是这种关不住的鸟儿,毕业那天我许下的最大一个心愿就是有一天我能够看见他们比翼双飞翱翔四海,不过我深深知道我是不能陪他们一起飞的,飞鸟也许会在一棵还算好看的树上停留一个季节,但它们终究会飞回蓝天。我能够让他们在我身边停留四年十六个季节,陪我看过十六次花开花落,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无论在世界上什么地方,只要我一抬头,就能仰望到他们飞翔天际的雄姿。

  自从那天我看着吴羽飞的飞机起飞,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以后,她就好像把我生命中最激情的东西又带走了,我的生活重新回到齿轮的轨道上来。

  这一个月来,我被牛总扣了一千二百块工资,然后我让他的电脑崩溃三次,当然他也差不多崩溃三次,另外,我陪李黎看了十八部爱情电影,吵过二十次架,在星巴克喝过三次咖啡,去必胜客吃了十二次匹萨,回家听我爸的“年轻人应该怎样恋爱”主题报告十五次,听

  完我妈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唠叨,其中那句“叫你那个同学吴羽飞什么时候再来咱家坐坐”累积重复了上百次——当然,是偷偷给我讲的。

  生活就是这样无聊地流逝,我看不到一点点激情飞扬值得奋斗的东西,我的生命就像一场知道比赛结果的球赛或者一个写好结尾的剧本,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注定的,一些人注定要输,一些人注定要赢,一些人注定要飞起来,因为他们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有着自由的光辉,一些人注定一辈子就是一个齿轮,因为他们连羽毛都没有,我就是那些齿轮中的一个。在上帝眼中整个上海就是一台精密仪器,无数个零件在维持着它的运转。

  当然,黑牛总的电脑还是挺有意思的事情,打个不太适当的比喻,就像《阿甘正传》的那句话“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牛总的电脑就是这样的巧克力,时不时会有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他和他二姨太的聊天记录,虽然恶心但是也够搞笑的,真想像不出平时一脸焦裕禄为人民鞠躬尽瘁的表情的他怎么能说出那么腻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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