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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而后沉默。

  再没有一个字的解释,在许宸已经出离疼痛的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有说“老同学”或者“我朋友”之类的补语?!

  许宸觉得自己的心脏硬生生,就断了两半。

  “我爱人”——原来,真的是无可挽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一个世纪,还是杨倩先打破了沉默,她努力笑着说:“乐乐,好久不见了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那些刻意被放大的喜悦——是刻意,似乎为了提醒所有人,要忍住,不要失态。

  连海平最先反应过来,他伸出手与杨倩和站在她旁边的男生依次握手,然后伸出手对许宸微笑:“你好。”

  许宸苦笑一下,握住连海平的手:“你好。”

  余乐乐呆呆地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只听见连海平在自己旁边说:“你们刚来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那边还有朋友,正准备走呢。”

  他歉意地笑笑:“那我们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了。”

  分寸得宜,恰到好处——余乐乐知道,连海平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得体的。

  只是许宸——她抬头看看许宸的眼睛,却猛地撞上那些他根本不去掩藏的伤怀。

  终于,许宸微笑:“再见。”

  杨倩也拉着身边的男孩子忙不迭地说:“再见,乐乐,路上小心。”

  余乐乐苦笑一下,几乎哑着嗓子才说出来:“再见。”

  说完她立即转身,快步走开,再也没有回头。

  另一边,徐茵已经快速结完帐,抓起自己的包快步跟上。

  连海平走在余乐乐身后,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真的没事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晚回家的路上,徐茵不说话,乐乐不说话,连海平也不说话。

  一路上,连海平看了余乐乐很多眼,可是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目光始终是那么空洞,始终直直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

  在楼下停好车后,连海平送余乐乐上楼,直到余乐乐开始不发一言地掏出钥匙开门,连海平终于忍不住,从身后猛地把她搂进怀里。

  余乐乐一震,大脑好像瞬间清醒过来,她想回头看看连海平,可是他的怀抱太紧,她看不到。

  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轻轻地,好像唯恐惊醒什么一样。

  余乐乐努力笑笑,小声说:“海平?”

  “嗯?”他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的肩上。

  “明天要降温,你带几件厚衣服吧,”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带上感冒药,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也会给你打电话。”

  连海平抬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低落:“可是我现在就开始想了。”

  余乐乐笑了,她终于回转身,给连海平一个拥抱,然后在他耳边说:“海平,你相信我么?”

  连海平看看余乐乐,终于点点头。

  余乐乐微笑着注视连海平的眼睛:“那就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她突然伸手捏连海平的耳朵:“如果你不好,就是不听话,回来我会揍你!”

  她的声音故作凶悍,连海平紧紧抱住她,像是狠狠心在承诺:“好。”

  然后,他松开手,看她一眼,转身下楼。他的步子重重的,没有回头。

  余乐乐一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关上家门。

  只是,关上门的一瞬间,有泪水悄无声息落下来。

  是深夜,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余乐乐蹲在门边,小声地、压抑地,哭泣。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是为了那些终是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为了那些再也无法挽回的青春?

  连海平出差的第二天,余乐乐终于接到许宸的电话。

  “乐乐,你还好吧?”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余乐乐拿着话筒,一瞬间怔住了。

  “我还不错,你呢?”余乐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开心一点,拼命找话说:“那边是不是很辛苦?可是我相信你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好的,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

  “乐乐,”许宸终于打断她:“我姑姑找过你吧?”

  “轰”的一声,余乐乐的意志被炸飞了。

  “姑姑和我妹妹吵架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庄悦薇,她是我表妹。”

  “我知道。”余乐乐下意识地回答。

  “她总是问我,为什么没有爱上她的余老师,她的余老师是她在中国的一年里最好的老师,她总是说……”许宸的声音那么沉痛。

  “许宸,”余乐乐打断他:“和你姑姑无关,我说过,是我累了。”

  她的声音真的透着疲惫:“我从来没想到,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会这么累。”

  他不说话,静静听她讲:“许宸,后来我才知道,爱一个人很容易,可是找一个合适的人相守一辈子,很难。”

  他的心开始疼起来,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飘渺:“许宸,在国外,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照顾你吧,你开心,我们才会开心。再看见小薇的时候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念她,如果她有机会回国,记得来看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镇定,越来越平静,许宸握着话筒的手似乎有点微微的抖,他的眼眶湿了,可是那些液体被他牢牢克制住,绝不可以涌出来。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他挂断电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从他身边走过,看见他目光直直的样子,有点担心,终于问:“怎么了?”

  他强自把表情拉扯到正常:“我昨天看见余乐乐了。”

  许宸妈妈愣住了。

  “她结婚了,”许宸苦笑:“上周五我去杨倩家,在电话里听说她要去登记结婚的一刹那,妈,你信不信我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妈妈担忧地看着儿子,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我在电话这边吧,我也以为只要不看见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许宸低下头:“妈,我没想到我会看见她。”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我很后悔我曾经那么大方地放她走,我真后悔……”

  “十四年了,我认识她十四年了,时间真快啊……爸爸如果活着,现在也该回来了……可是,他们都不会回来了……”许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许宸妈妈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掉下来——那个说好了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的人,那个说好了要回来陪她一起安享晚年的人,那个无论做过什么错事可终归是她丈夫的人,谁也没想到,在他将要出狱的前一年,居然心脏病突发,再也回不来。

  他终于还是为他犯过的错付出了他的一生作为代价——直到死,他都再也没有见过大墙外的天空!

  屋里就这样回荡着浅浅的啜泣声,寂寥的秋风从敞开着窗口中吹进来,居然是刺骨的冷。

  许宸终于遏制不住地想起那年那月她指给他看的那行宋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是啊,乐乐,哪怕我望尽了天涯路,可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秋天的风真是愈发的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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