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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于是杨帆就真的念了,我虽然不懂诗,但也发现其音律全无,平仄尽失,更别提什么寓意或者手法。但蔡小田却侧着那硕大的头颅,半眯着眼睛认真倾听。杨帆念完诗后,他还在那儿反复念叨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说:“好诗,好诗!比我高中写的诗还好,嗯,假如修改几个字词,投《中学生文艺》是可以发表的。”

  “真的吗?”杨帆挺兴奋。“是的。”蔡小田继续侃道,“我高中时当过他们的特邀编辑,你的诗绝对可以发表。”杨帆小姐可真是受宠若惊,她对我失声嚷道:“我当时怎么这么笨呢!”

  这后边的交谈把写小说的我晾在了一边,我赔笑着打开箱子,收拾现在属于我的所有财物。之后蔡小田又讲了他在北京闯荡的经历。杨帆刚开始听得全神贯注,但到后来也呵欠不断,我也感到眼皮沉重,蔡小田便建议我们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淋雨带来的种种难堪:面红耳赤,鼻子里像塞满了铅块,呼吸极度困难。我分明是疲惫的,床分明是暖和的,但我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折腾了约莫两三个小时,鼻子终于通畅,我在精疲力竭中终于睡了过去。此后我迷迷糊糊、磕磕碰碰、神神颠颠,醒来后只觉头昏脑胀。我挣扎着想起床,却感到四肢无力,手脚酸软——我这才知道自己终于病了。

  我张口想喊,却发现喉咙里像滚进了一盘火沙。我侧耳倾听,却发现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等我竖着耳朵分辨了许久,好像才听到蔡小田在动情朗诵着什么,杨帆则在一旁啧啧称赞,估计又是那该死的诗!

  就那样躺在床上木然了许久,我的魂魄终于渐次回归体内。等我挣扎着走向客厅,杨帆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蔡小田则坐在她旁边,手中拿着一沓龙飞凤舞的诗稿。

  杨帆对我摆了摆手,说:“小峰,快来,蔡大哥在讲评诗呢!喏,蔡大哥还买了我最爱吃的泡椒凤爪,你再不来吃,我可要吃完了喔!”我步履蹒跚地走过去,蔡小田问了一句:“病了吗?”

  我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说:“没,大概是睡过头了,有点晕!蔡大哥你继续讲吧。”

  杨帆不安地问:“怎么,睡得声音都哑了?”

  “咳,咳,没事的。你们聊到什么了?”

  杨帆一再关切地问道:“真没事?”

  “真没事。”

  蔡小田递给我一支烟,我刚抽了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但为了不打扰他的兴致,我把烟气都憋在了胸腔内。

  但闻风华正茂的蔡小田,将写诗的诸多技巧与手法不遗余力地讲给我们听——当然主要是给杨帆听。因为我对诗的兴趣的确不大,但我尊重并感激蔡小田,于是不得不谦卑地点头应和,以示他讲得很精彩。滔滔不绝了一会儿后,蔡小田又建议道:“出了一天的太阳,外面平台上的地也干了,小李,要不要上去摆两局?”

  杨帆心情挺不错,兴致也颇高,就积极地替我接下了战书,还反问道:“你想和小峰下什么棋?象棋吗?”

  蔡小田说:“还是围棋有趣些,小李会下吧?”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只懂些基本规则,还没正式下过几盘呢。”

  “下象棋,下象棋,小峰的象棋可厉害啦!”杨帆在旁边起哄,其实她所谓的厉害是我们刚认识那一会儿的网上对战。她太臭了,是出手就“拉炮打马”的那种,才走三十多步就被我将死。实际上,我的象棋至多也就算中等水平。

  “那挺好,我们就杀几盘象棋吧?”蔡小田脸色平和,然后转向杨帆,问:“你和谁一方?”杨帆初获新生,又见深山、树林、百鸟、夕阳,当然乐不自胜,只见她煞有介事地对我们宣布道:“我中立!”

  但今天实在是无心恋战,头昏脑胀地几步走下来,就被蔡小田占得了先机。杨帆在旁边哇哇啦啦地要帮我“献策”,但我这儿却败得更快。小姑娘撅起小嘴,问:“小峰,上次你是怎么赢我的,难道在作弊?”然后又转过身,满怀崇拜地问蔡小田:“蔡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象棋?”

  “三岁!”蔡小田斯斯文文地答道,紧接着猛然推车架炮,“将”!——将我置之死地。杨帆埋怨地瞪着我,问:“你怎么才这点本事?”我尴尬地笑笑,说:“要不你来下一盘?”

  杨帆摩拳擦掌,竟然真的要上。我退居二线,看她是如何在几步之内就败给蔡小田的。没想到杨帆却时时处于优势,蔡小田的车假装无意地停在了马脚上,便被飞快地吃掉了。等杨帆遇到类似幼稚的错误时,就会赖皮谄笑道:“蔡大哥,让我重走一步,好吗?”蔡小田布满小红点的额头不断闪现快乐的褶皱,只见他猛烈地点头,说:“好的,好的。”才二十分钟我就被蔡小田置之死地,但杨帆与他“酣战”了一个多小时。杨帆把蔡小田的车、马、炮全部吃光,只剩下两个可怜的卒子有气无力地朝前推进。这样下来,杨帆更加扬扬自得了,她干脆急功近利地将“士、相”吃得干干净净,这才长驱直入,将“无卫之王”将死。

  赢得胜利的小天使快乐得像一朵火红的玫瑰,蔡小田也乐呵呵地看着她笑,我呢,心中突然充满病态的孤独与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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