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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唉,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管不了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妈,求你了,再呆些天。”沪妮抓住秋平妈的胳膊说。

  沪妮要不遗余力地留下秋平妈,她得帮助秋平度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事到如今,沪妮已经别无选择,她不可能看着秋平妈的失望不顾,硬生生地嫁给秋平,她做不到,她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离开。

  “妈!”秋平恳求地叫。

  “老太婆,就再住段时间吧,你看你,这是……”秋平爸的语气万分地无奈。

  “妈,再说,现在票还没有订呢,要走,也要把票定好了才能走啊。”秋平说。

  秋平妈放下行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迷路的小孩(十四)

  沪妮曾经在许多个平凡的日子里渴望着发生能够改变点什么的事情,但生活总是以它最平淡的姿态削减着人的希望。幻想一点一点的破灭,人无可奈何地不得不随波逐流,对命运再没有做抵抗的勇气和念头,生活更加地真实和平淡。但沪妮遇到了秋平,他是让她可以心安理得平淡生活的借口和理由,而且有了他,她又怎么会平淡。生命的奇迹,眼看要消失了……

  离开秋平,万分不得以。

  “秋平,再抱抱我。”沪妮幽幽地呼唤笼罩在月光中的爱人。

  “还不累吗?”

  “不累,我还想要,我还要。”

  “吃不饱的小谗猫!”秋平打趣地笑。

  沪妮在喉咙里笑了一下,眼泪突然地滑落。赶紧地掩饰着把眼泪擦掉。他们紧紧地拥抱,兰色的冰冷火焰在黑暗中疯狂地燃烧,生命里最后的有感知的时光,要记住啊,一定要记住啊!

  高潮把沪妮抛上了轻飘的云端,四周空寂一片,只有秋平,秋平的身体,秋平身体传达的眷恋。秋平颤抖着在沪妮身体里释放,脸上表情有些痛苦,沪妮莫名地心疼。轻抚那张令她心碎的脸,这一生,她都会把这张脸刻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不舍得忘记。

  没有终点的旅程(一)

  为秋平做好早饭,看着他出门,快乐的样子动摇着沪妮的决心,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了。门轻声地关拢,从此,他就走出了自己的生活,像一场放完的电影,像天空突然燃烧完的烟火,来不及叹息,已经灰飞烟灭。悲伤无法遏制地翻滚。沪妮跑进卧室,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趁着秋平父母还没有晨练回来,赶紧地逃掉吧。痛苦欢乐,都让它灰飞烟灭吧,她的生命注定了失败和孤寂,也许从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命运,无力抗挣,只有选择逃避,逃离,和幸福挥别,和爱人挥别,带着空洞的躯壳逃离,这次离开,没有山顶伫立的坚定的少年,他们不再会有相逢的奇遇,他们再也不会相遇了……

  行李极其的简单,没有秋平,别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放上两封事先写好的信,慌张地夺门而去,临走,没有忘记把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伴随沪妮狂奔的,是思维里漫天盘旋的尖叫的黑鸟,裂人心肺的疼痛……

  秋平是被父母通知回去的,眼前的一切,都让人不相信沪妮走了,她只带走了一些衣服,因为匆忙,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但是两封信让人明白,她真的走了。

  看过信,秋平瘫坐在沙发上,秋平父母也都乱了方寸,不断地自责。“她怎么一点东西都不带,一个女孩子,这样出去,怎么好?”

  秋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想着柔弱的沪妮,像只小鸟一样冲进天空的沪妮,他珍爱的沪妮,许久,他才缓缓地说:“妈,沪妮是个柔弱的女孩,她好可怜!”话没有说完,眼泪却掉了下来,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开始了他的寻找。

  秋平妈捏着手里的信纸,上面要他们多陪陪秋平,帮他走出这一段的阴影……

  秋平妈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

  没有终点的旅程(二)

  经过了多少天的寻找,沪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了一点消息。秋平端着碗,在父母焦虑的注视下扒拉了几口饭,他已经明显地憔悴了,但在父母面前,还是要强颜欢笑的。放下碗,眼睛就盯住了电视,里面有滚动播出的寻人启示,寻找沪妮的。还有几家报纸,沪妮平时爱看的报纸上,都登了寻人启示。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一点消息,但“放弃”两个字是绝对不提的,人的精神被摧跨,心灵被掏空的时候,支撑他的就一定是信念,。他要找回沪妮,在两年前的台风季节,他们在天桥上相遇,他们就注定了不会分离,他一定可以找回她,他不能不坚信。

  清水河,弥漫着垃圾臭味的老街尽头,一栋两层楼的破旧老楼,楼下是一对四川来的夫妻,在下面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开了一个小店,卖串串兼米粉。从旁边的木楼板上去,是三间狭小的房间。

  其中的一间出租屋里。没有空调的房间郁闷燥热,热腾腾的空气在头顶、四肢周围缓慢地游动。沪妮坐在窗前唯一的桌子前,手里燃烧着一只劣质香烟,夹烟卷的两根手指已经被熏黄了,过量的香烟让人有要呕吐的欲望,还没有食欲。头发上和身上都散发着难闻的汗的味道,这些,对沪妮来说都无所谓了。生命又回复到只有生命本身,而且,很彻底地回复,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绝对。唯一的寄托,是面前的一只笔和厚厚的一摞纸,什么欲望都没有了,都死掉了,都灰飞烟灭了,惟独剩下了倾诉的欲望,和血管里流动的鲜血一样滚烫狂热,势不可挡。但这次的写作已经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出路,就是倾诉,就像面对小言时的倾诉。世界静得可怕,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天黑了,天亮了,沪妮还在写,害怕空下来的时间,有一种可怕的欲望死死地纠缠着她,她在拼命地挣扎。实在感到了腰酸背疼,还差一点点,那些飞扬的文字终于完成了,一挪屁股,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想象着秋平,秋平也这样把自己放在了床上,他温热的身体,熟悉的气息,他令人心碎的脸庞,心里痛得想发狂,一个在阴森的丛林中疯狂的女子,静静地仰卧在铺着旧竹席的床上,瞪着幽黑的眼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屋顶上租来的天花板,到现在,还是要流离失所,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片天空是自己的,没有一块屋顶是自己的,没有一丁点儿地板是自己的。离开秋平以后,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想去拥有了。“过去”已经牢牢地俘虏了沪妮,“未来”已经彻底地抛弃了沪妮,跌得太重,就爬不起来了。沪妮把烟头重重地按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已经留下了几个已经开始流浓水的疤痕。“滋”的一声,一缕轻烟突然地冒起,还夹杂着烧焦的糊味,一阵揪心的疼痛,痛快,舒畅,但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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