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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他已经等在她的宿舍楼前了,阳光下的少年,红色外套,深蓝牛仔,他站在风口,长发飘扬,火一样热烈。她看到他的时候,心就软下来,立刻原谅他了。不,好像根本就没有怨过他,她向来是舍不得怪他的。

  南湖是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风景区,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他们并肩坐在湖边,他唱歌,她微笑着听。他的侧面像很好看,秀丽而阳刚。像她初学画时练习过的素描人物像:大卫。可惜你的正面倒是平庸了哦,她说给他听,他作势要打她。她笑,赖在他怀里,听他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

  此时已经是春天了。槐花、油菜花、洁白的棉花,一齐盛放着,此起彼伏。想起了童年。童年的小村落,田间的秧苗、桑葚、酸甜的不知名的草叶、可以吃的杜鹃花、羊羔、黄牛、柿子树、竹林、瓦屋、石子路……躺在山上晒太阳、爬蝴蝶、蚂蚱、萤火虫、白鹅、红薯干、向日葵、蓖麻、小溪流、活泼的鱼、蚌、虾、大花狗、竹床、凉席、草垛、浮萍、小菱角、莲蓬、荷花、煤炉、犁、美人蕉、狗尾草、清凉井水、星空、神话故事、偶尔奢侈一次的五分钱的冰棒、两角钱的橘子汽水、果丹皮。

  他们说着,笑着,回忆着。不同的童年,相似的记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享受过大自然赏赐的乐趣。一如现在,只是安静地搂抱着,坐着,就已经是生命里的全部了。韩九月心底有些非常恍惚,眼前的景象如同梦幻:鲜红的夕阳,浅白天空、粉色的无名野花、静谧的蓝色湖水、渐渐涌起的苍茫暮色以及身边心爱的男孩子。一切都可以入画,会是细腻的笔触,细细地描,点点地染,慢慢地绘。甚至可以想到应该用上哪些颜料。

  摘一枝路边的月季,将花瓣撕碎,扬手抛入风中,飘飘洒洒。掐一朵蒲公英,鼓起腮帮轻轻地吹,悠然自得地回头看着他。他停住,扳过她的肩,凝视着,吻她。

  从南湖回校的路上,何漫山说:“把你们屋的女生都叫出来吧,大家一起吃个饭。”

  韩九月找了个IP电话亭打电话,是陈苔藓接的。一听到她的声音,那边就不怀好意地笑了:“小别胜新婚,感觉可好?”

  “自然是和解了嘛,打算大宴四方。你们几个出来吧,我请客!”

  陈苔藓笑着说:“不了,电台里要招人,蓼蓝打算报名,我得带她去广播室录节目,连城晚上有课。”

  吃饭时,韩九月去看何漫山的手,她知道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疤,他说是那一年和别人打架被撞到桌子上弄的。

  她笑。同样的部位她也有一块。她说:“漫山,你可是男孩子,皮肤居然也这么娇嫩。”

  他看到属于她的那一块暗淡的皮肤,笑着说:“阿九你才娇气。”

  可她知道他在难过。他给她吹一吹,问她:“阿九,疼不疼?”

  “傻样。一百年前就好了。”

  他呵呵地笑。她也笑得呵呵的。

  同一时刻,刘莲在教室里和教《高等数学》的讲师据理力争。讲师姓喻,人群里的小个子男人,矮,微胖,平头,常穿咸菜绿的外套,肤色黑黑的,笑起来很憨厚。据说毕业于法律系,没有考证过,但有才的确是有才,讲高数游刃有余。也许跟专业背景有关,他讲课从不讲细小的知识点,每次都是一道综合题,包罗数个公式、推理,一层一层推进,毫无破绽,逻辑严谨。如同对待某个案例,剖析得清清楚楚,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展现。

  有天,喻老师讲极限概念。他在黑板上画一条船,用粉笔往上堆石头,堆啊堆啊,他说总有一块石头堆上去,船就会沉没,那么这块石头就是极限。然后他说,自杀的人,罗列他自杀的原因就像往船上堆石头,并不是哪块石头压垮了他,而是每块石头都促成了极限。

  学生们都被震住了。刘莲也因此很尊敬他。虽然他只是普通的教师,上课,下课,周末的时候常见他和妻子牵着独生儿子在操场上玩。他的妻子长相一般,很和善,可他的孩子,长有一张一看就知道是智障的脸。她心里暗自叹息。

  他在黑板上画树形结构图,错综复杂。讲完此题,他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站到讲台下看了半天,突然说:“如果砍掉些迷惑我们思维的枝节,就能容易着手得多。大家说是不是?”

  台下有人稀稀拉拉地应了两声。他笑:“由此树状图形说点题外话,我们每个人都在情、义、利中生活,比重不同而已,我个人欣赏中庸,因为无欲则刚太难。”

  刘莲坐第一排,自语:“没有欲望,那是圣人,或是死人。”

  喻老师听见了,看看她,说:“其实为人的精神像树就好了,始终保持着向上的姿态。”

  刘莲平常里不见得是个热衷于当众表达看法的人,这次竟在课堂上和老师聊上了:“也不对,垂柳就不是向上的。”

  老师问:“你觉得垂柳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好看。”

  “它长在哪儿?”

  “水边。”

  老师说:“是的,水边,垂柳。如果一个事物有美丽的资本,又恰好有欣赏其美丽的宽容环境,我们就看看吧。如果能将美丽做到极致亦是成就。社会对美丽通常有很好的耐心和包容心的。”

  刘莲无言以对。老师又说:“你认真观察过垂柳吗?虽然它有很多品种,树干都是通直的,只是枝条往下垂而已。”

  第五章我曾听见天荒地老

  林蓼蓝和陈苔藓向广播室走去,在林荫道上碰到了男生王,彼此尴尬,低头走过。陈苔藓回头望了望,笑道:“他好象还喜欢你呢。”

  林蓼蓝没有说话,和她一起穿过篮球场,走过紫藤花架的小花园,枇杷树和葡萄树开始长叶子了,蜜泉亭上的假山颤微微地耸立着,喷泉的水花四溅,有几个女生在玩水,还有几对情侣坐在石凳上聊天,开心果壳扔了一地,可乐瓶子东倒西歪。

  广播室室长是陈苔藓的牌友,听她说明来意,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热情地帮林蓼蓝调音。陈苔藓退出来,关紧了门。靠在广播室外抽烟,胡乱哼几句歌:

  我生活放荡,每天抽,

  我生活放荡,每天摸,

  我生活放荡,像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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