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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级主任一转身,她的脸就拉到了地上。我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踩到她的脸。

  她漠然地打量着我,我也礼尚往来打量着她:将近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勉强也勉强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儿,由于脸色较差油脂分泌较多,因此满脸放着黄光,厚厚的嘴唇紧紧闭着,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忽然,她双指并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指向我后方,我正欲惊呼飞刀,却见她厚唇微启:“坐在那儿吧。”

  最后一排,意料之中的位置。这个学校的教学水平和住宿条件是成反比的,全班大概三十多个男生和不知多少只老鼠集体住在一个破旧的教室里,算是宿舍,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二十张上下铺那种铁架子床,不像学生宿舍,倒是很像农民工宿舍。

  说它破旧,一点儿不为过,尖顶灰瓦平房,不知道始建于什么年代,老式的木板门上窟窿比木头多,估计是为了方便老鼠进出。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我们要善待它们。窗框上用来防盗的铁棍儿上锈迹斑斑,屋顶的裂缝和斑驳的墙皮让人感觉随时有塌掉的危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敢睡上铺。我第一次见这么大而又这么破的宿舍,很是惊奇了一番。

  班主任那张冷漠的脸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早就习惯了,让人不习惯的是同学们的热情——在我到来之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送了个见面礼给我。

  那天下课之后,我溜达着走回宿舍。刚到门口,就看见班里几个男生围在一起龇牙咧嘴地嘀嘀咕咕指指点点。见我走过来,就都站在那儿不做声,用一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的眼神看着我。

  我挺纳闷儿,都是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就没理他们,走进宿舍准备拿饭盆儿去打饭。

  我们的饭盆儿和牙缸牙刷之类的东西和我们一样,都是集中的,摆放在一个污渍斑斑的大木板子上面。三十多个饭盆儿和三十多套牙缸牙刷浩浩荡荡地站在一起,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场面也挺壮观。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洗漱的东西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还长腿跑了?四下仔细一看,我的脑门儿嗖的一下就充血了——我的牙刷插在地面上的一个老鼠洞里,牙缸挂在上面。紧接着,后面就传来了龌龊的笑声。不用想了,太明白了。

  我站在那里,平静地问:“谁干的?”后面的笑声消失了,但没有人回答。“我再问一次,谁干的?”仍然是一片寂静。我转过身看着刚才围在一起嘀咕的人,他们用挑衅的眼神回敬我。我猛地一脚,踢翻了那个木版,牙刷牙缸饭盆儿勺子筷子稀哩哗啦掉了一地。

  “谁干的?站出来。”我又问了一次。“插班的杂种。”有人喊了一声。我抄起一个墩布,咔嚓一脚踩掉了墩布头,冲那个喊话的小子走过去,正想一棍子放翻他,忽然又冷静了。自己花钱来这儿是求学的,不是闹事儿的,这一棍子下去或许什么都没了,别的没什么,就对不起我爹那几滴眼泪。我瞪了他一眼,把棍子扔在地上,转身回去扒拉开一地的狼藉,找出我的牙缸牙刷去清洗。

  “吓唬谁呢?有种打啊!”他们在后面继续挑衅,我没吭声,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我的初三生活就在老师的冷漠和同学们的欺生里开始了。

  有那么股子决心在那儿撑着,我不逃课了不打架了上课不睡觉了作业认真写了,成绩居然稳中有升,几个月下来,从倒数第一猛升到中游偏下的水平,虽然还是挺差,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要求再高也不现实。

  班主任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确实也碍不着她什么眼,因此也没擦出过什么火花。同学们还是依旧很热情地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挑衅一下。我估计是因为我第一次的忍让,让他们突然发觉在如此无趣的初三生活中还可以有欺负弱者这样

  一个调味品,于是就蹬鼻子上脸地去挑战我的耐性。我依旧不反抗,怕因此被开除,辜负了父母的心意。这些事我也不想告诉班主任,因为我一向很看不起打小报告的人,要么就反抗要么就忍让。但我在心里都给他们记下了:考试完别让我碰见你们,见一个干一个。

  然而,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考前三个月的一天,正在上晚自习,我突然想抽烟,摸了摸身上,没带,就偷偷从教室后门了溜回宿舍拿。到了宿舍门口,我发现门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还发出一

  些奇怪的声响。我以为宿舍招贼了,心想,什么贼这么不长眼,这种穷地方都来偷。于是我悄悄地走进去,猛地打开了灯。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住了:一个人背对着我站在一堆饭盆儿前,正在充满激情地冲着其中的一个撒尿,毫无疑问,那是我吃饭的家当。

  显然,他没有预料到我会从天而降,因过度惊吓,正在激情喷薄的尿戛然而止。他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脸上写满惊慌。裤子还没来得及提,小鸡鸡蔫了吧唧地耷拉在下面。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不上课跑这儿撒尿玩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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