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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我的一位朋友在中国传媒大学读传播学博士,常常聊起这些。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收集资料吧。

  谢谢你哦。

  干吗突然这么客气。

  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好家伙,还“报答”呢,赴汤蹈火吗?

  呵呵,也不是不可以啊。

  ……

  凌晨一点,我们下线。

  我从来没有对Adrian表达感激,可是我的内心知道,有这样一个朋友在我身边,在任何我需要支持与鼓励的时候,他都在。

  然而好在,通过大家的努力,夏天到来的时候,《彩虹桥》的收视率进入一个平稳期。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这档本来清淡的新栏目有了自己的固定收视群,开始步入良性运转的轨道;可是又不是好消息,因为随着节目名气的增大,各式各样的互动活动和慈善募捐、义工报名都挤在暑期开展,栏目组里的每个人都调动了全部积极性在各个活动场地里跑来跑去,硬是打出一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形象来。到最后连暑假都没得休,和亲人的联系只能依赖打电话。

  外婆的耳朵越来越背了,常常是我冲电话话筒大声喊,却反而把她的脑子喊乱,然而声音小了她又听不见。

  三年,外婆似乎一下子老下去了。

  上一次回家是过年,外婆从腊月二十八就站在院子门口等,等她的小桃。等一天,没有等到。

  第二天气温骤降,她就回到屋里,搬把椅子坐到窗前,眼睛盯着院门口。又等一天,却还没有等到。

  第三天,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开始包饺子,她也包。终于在饺子出锅前的刹那,看见她的宝贝小桃推开家门,冲她笑。

  她老得飞快,然而我却无法告诉她,即便是大年三十的上午,我们还在为栏目的春节特别节目做最后的剪辑与审订,属于我的配音部分也在忙着做后期合成与处理。

  然而好在,节目在春节期间顺利播出,全院的邻居都陆续来我家表示最真诚的祝福:

  “小桃好漂亮哦,女大十八变啦。”

  “电视上的小桃真是口齿伶俐,出息了,了不起呀。”

  “要我们家小盛也跟你学好不好?小盛,过来,叫姐姐好。”

  ……

  外婆高兴得合不拢嘴。

  只有丁爷爷说:“小桃,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声音温和,眼神慈祥。我的鼻子一酸,险些有泪涌出来。

  可是,我早已不是那个软弱的、爱哭的小桃了。

  我的酸楚是因为:我那么努力,不过是希望我的家人以我为荣,可是,当我拥有了这一切,却和外婆拉远了距离。

  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我多想陪在她身边。

  暑假里,平日里便不是很热闹的艺术学院越发冷清,只有我和林卡因为工作的缘故要留在学生公寓里相依为命。

  因为有本地“土著”的优势,郑扬常常回学校,然后贿赂了公寓一楼的守门阿姨跑到三楼上来。每当空旷的楼梯上响起男生的脚步声时,我和林卡往往会相视一笑,提前一步把寝室门打开。郑扬也不会空着手,每次总是拎两只西瓜,看我和林卡欢天喜地拿去冲洗,又一劈两半,用勺子舀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郑扬说:“你们两个就好像两头心满意足的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宠,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会有浅浅错觉:郑扬,仍是以前的那个郑扬啊。是那个拉告诉我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的少年,是那个为我点亮18支生日蜡烛的少年,是那个和我一起朗诵《四月的纪念》的少年……

  可是只一瞬,我抬头,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只需一瞬,我用余光也可以看见:林卡舀一勺西瓜举到郑扬面前。郑扬摆摆手说“我不吃”,然后一伸手,那么自然而随意地抹掉林卡颊边一颗西瓜籽。

  空气中都一同染满了西瓜甜蜜的味道。

  我低下头舀西瓜,却把目光落在自己举着勺子的左手上。

  仍然是左手啊。

  似乎还是记得那个好看的男孩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陶滢,你的左手边要么不能坐人,要么就要坐一个甘心一辈子捡筷子的人。

  他叫张怿。他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桦,曾在我16岁那年给了我最美好的关怀,也曾给了我最刻骨的伤害。

  可是,时光那么远,远到我忘记了伤害,只记下那些温暖美好的瞬间。因为,倘若不是成长,便意识不到那年那月的幼稚。

  我早已原谅他。只可惜,他躲闪着,不肯出现在我面前。

  他大声笑出来,然后说:“我夫人名叫段雅琪。”

  我愣一下,稍稍有点茫然。

  他的目光静静地看着练功房里旋转的身影:“筱琳,是我的女儿。”

  我的心脏猛地被撞击一下。

  我有些怔住地看着正随老师的手势认真练习的女孩子,她额上的汗珠滴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碎的光线,似乎可以反射出太阳的光芒。

  隐隐,听到沈校长的声音:“我和夫人说好的,如果有女儿,就随她姓,如果有儿子,就随我姓。作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琳琳出生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谁也没想到,琳琳五岁那年,一场大病使她的耳膜发生病变,后来,十聋九哑,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琳琳了。”

  “是我们对不起她,我们都太忙了,等到我们发现她生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轻轻叹口气:“也是从那天起,我突然发现,事业再成功,最爱的人却因此而受到伤害,那我们拥有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喜欢面对媒体,就是因为我不希望琳琳的故事曝光在媒体面前。这辈子,她如果要站在镁光灯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凭借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舞蹈被世人认可,”他的声音柔和沉稳:“虽然她听不到,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和她的妈妈一直在很努力地想让她知道,只要有希望,只要肯努力,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对于一个懒惰的人来说,耳朵或是嘴巴并没有多么高贵的价值;对于一个执著乐观的人而言,即便失去声音,世界仍然是悦耳动听的。”

  我被这番话深深地震撼了。

  我突然想起岳哲提过的《彩虹桥》,下意识问:“筱琳看电视么?”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当然看,不然怎么会认识你?”

  “适合她看的节目多么?”

  “怎么可能多呢,”他苦笑:“教育频道倒是有手语新闻,可是杯水车薪。”

  顿一顿,他补充:“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多请几位手语老师,上课时给电视节目配手语,让孩子们也随时了解外面世界的变化。”

  “说到慈善存在作秀的情况,”他的话锋一转,“我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可是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残疾女孩的父亲,我觉得结果比动机更重要。因为就算是做秀,肯用慈善而不是绯闻或者丑闻什么的来做,这本身就是值得尊敬的。”

  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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