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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她拿起了手机,已经有多久没有和他的手机联系了?当初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手机几乎是他们不可能离开的联络工具,信息、电话,那一个号码联系着两个人每天的行踪,知道彼此的行踪就快乐,就开心。可是现在,他的手机丢掉了,而他似乎一点也没有重新再换一个手机的意思,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手机怎么会丢掉。她还一直沉浸在破灭的幻想里,这刻,她忍不住想打个电话,她知道,如果被人捡到这个手机,那一定会换号码的,拨不拨打都是无济于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竟然通了。她心里一阵瓦凉,铃声一直在响,没有人接电话,她便拼命打,还是没有人接。

  后来电话终于接通,于索然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这一声“喂”,力量无穷之大,几乎将许明媚震倒。不是丢掉了吗?他的手机不是丢掉了吗?怎么那边,竟然是于索然的声音?许明媚有点颤抖的声音,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于索然,很自然,也很干脆,她说,许明媚,是我,于索然。不要责难江北川。手机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我会找时间还给他的。

  电话挂了。许明媚拿着手机半天没有缓过神。这是为什么?她怎么会拿着他的手机?他为什么会对她说谎……她开始左右思索,她开始想到一些可怕的关联。她甚至开始想于索然可能会去的住处,一周内江北川总会有几日要回家探望父母的。她突然冰冷并阴暗地想到,他会不会顺路去探望她……天,想到这样的情景许明媚的心都碎了。似乎心里爬出来了几百只小虫子,一起在啮噬着她的骨头,那种酸涩难当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受。嫉妒吗?是嫉妒吧。嫉妒原来是这样折磨人的一种可怕东西。许明媚只觉得胸口发闷,无法呼吸,她这刻迫切想要联系到江北川,她想问一下关于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真的是恼火又棘手。

  许明媚深呼吸了几次,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打电话找到了他。

  接到电话江北川竟然没有感到奇怪,他说,明媚,是你,我们这边来了一个客户,等会儿我打给你好吗?

  许明媚的话在嘴里吞吐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挂了电话,她陷入一阵狂想,各种各样的之前的痕迹全部都被她回忆了起来。她发现,原来,想象的力量是惊人的,并且怀疑的天赋原来是与生俱来的。天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坐立不安,死命盯着电话,她的思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变得更加乱七八糟,她再也无法恢复先前即使孤独也一直平静的状态,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抓狂。时间在她的世界里变得缓慢而可憎,她在盼望着电话,可是她又没有编排好电话的内容。她该怎么去问他?他会不会怀疑她在检查他?他会不会对自己失去信任?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隐瞒过她什么,正如她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什么一样,他们的关系健康而明朗,是她一直赖以维持的根本。而现在……她忽然间觉得瑟瑟发抖,原来他,也不一定是值得信赖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完全信赖的。而她,正如一株习惯有依靠的小草,面对即将崩塌的大树,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瑟瑟发抖。她点了一支烟,表情狂乱而复杂,她开了电视,随意拨到一个躁乱的台,然后走来走去,她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终于等到了江北川的电话,拿起电话来的时候,许明媚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江北川说,明媚,晚上我不回去了。客户要一起吃饭,我顺便回家一趟。许明媚轻哼了一声说,哦,是吗?江北川说,你自己弄点吃的,不要不吃饭。睡觉的时候盖好被子。许明媚觉得自己将所有的话都咬在牙齿里一样地说出来:你所关心的范围还真多。说完之后她把电话扣掉。一阵轰然的委屈涌上心头。他还是那样地关心她,她现在开始怀疑他关心的广泛性。或者说,关心,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潜质,他习惯于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而她,不过是他关心的众多人中的一个而已。在她看来视若珍宝的关系,在其他人看来也许不过如此。她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所拥有的世界无限之大,有花有草,而她,她所有的世界里,现在只剩下江北川一个人。那么,她真的是悲哀又可怜!她觉得难以平息,心中戾气上涌,无法控制。

  电话又响了,是江北川打来的,她声音冷漠而难以通融地说,什么事?明媚,你怎么了?我发觉你的声音不对。没怎么。别隐瞒我,发生什么事情了。许明媚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很累。休息了。你忙吧。好好招呼你的客户,不要回家。江北川说,今天这个客户非常重要……停。许明媚打断了江北川试图的解释,我对你的工作没有兴趣了解。就这样。电话再次挂了。许明媚为自己的决绝而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烦躁地抽烟,来来回回,她走到

  镜子前面,看到自己那张由于猜忌而扭曲的脸,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于是她穿上外套,走了出去。外面天寒地冻。就快要过年了,空气里面洋溢的都是暧昧的喜庆,唯独她,

  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她精神恍惚地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到北京已经近两年的时间,她一次都没有坐过公共汽车,她几乎从来不外出走动,偶然坐过几次地铁……如果不是坐地铁,她不会遇到于索然。时光再拉回去,如果不是她一时兴起去参加那个聚会,她不会认识于索然,那么,她的人生或者真的全然是另外一番样子。或者,她一直还是爱着庄城,偶然跟唐东扬见面,庄城终于会想通,来到她的面前,至少庄城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不善于外交的简单的人,当年他们设计人生的时候,就是每天都在一起,也许连话都不用说地在一起,看书,工作,间或交谈,那也未免不是一种适合她的生活方式。是江北川改变了她,她的所有的对生命和爱情的价值改观,都是因为他。她好像是被自己蒙蔽了眼一般地、盲从地感觉他的完美。就在早晨,她甚至动了嫁他的念头,这念头从来没有产生过,她在任何的关系中,都是认真地发展,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婚姻。说起来,她总觉得婚姻是距离她太遥远的一种相处形式,那包含着世俗的责任和繁琐。而她所盼望的生活,不过就是两个人简单地在一起,好像在一起,就意味着天长地久,这对于她来说,就是能够延展的所有想象。又回想到从前,即使庄城一直未想通,或者她自己也会逐渐厌弃暧昧的缠连,唐东扬也许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也会有很多可能再遭遇其他人,那又是不同的人生,一个决定,一场人生。如果这时她离开……这可怕的念头将她自己都震撼住,离开?她竟然想到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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