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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写完了吗?”

  “看样子写不完了,太多。”

  我想了想又说,“你看同学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怎么说过话儿,真应该互相多了解了解,你是青岛人吧?”

  “嗯。”

  “那你们高中肯定是重点吧?”

  “嗯。”

  “你们分文理班了吧?”

  “嗯。”

  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变成我一个人在说。我讲了自己童年时的很多糗事儿,讲了小学里总欺负我的同桌,回忆了中学里最铁的哥们儿,还有折磨我最狠的高一化学老师……不知不觉,我把高二时和文艺委员的尴尬往事也讲了出来。

  李蓝默默地听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我讲得很累,嗓子很干,头也开始疼,嘴里一阵阵发苦,但我不敢停下来,我害怕一旦停下来,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张开嘴了。

  天渐渐黑下去,自习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的心也在渐渐地下沉。

  李蓝开始收拾书本。

  离开前我问李蓝,“一会儿你准备干什么去啊?”

  “我想去打开水。”

  “那我陪你去吧?”

  “嗯。”

  终于我听到了一声像蚊子般细小的回答。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的喜悦犹如斟到杯子里的啤酒,瞬间流遍全身。

  提着暖壶去水房的路上,我仿佛是走在云端里。一路上我们的话很少,我实在是太累了。

  从此我每天都要陪李蓝去打开水,经常和李蓝一起去自习室,但总是选择人很少的时候。我基本上不逃课了,尽管各位老师还是很烦人,我从不和李蓝坐在一起,偶尔听见她咳嗽一声心里就踏实了。

  寝室里的兄弟们问我,“行啊,拿下了?”

  我含笑摇头,“哪有的事儿。”

  我不想告诉他们,从小我就相信,坏事一讲出来准灵,好事一说出来有时候就没有了。我只对华哥讲讲心里话。

  华哥要毕业了。

  几个月前,大四的学生就进进出出地张罗找工作,吃散伙饭,校门外常看见一群人抱在一起哭哭笑笑。说实话,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直到意识到华哥也要离开东大了,心里才猛地刺痛了一下。

  华哥说,“兄弟,哥哥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哥儿几个要和华哥喝告别酒,可是外院的告别活动安排得很满,直到十几天后,大家才终于能坐到一块儿。

  刘学拿着杯子,凶狠地冲着老大嚷,“倒啊,倒啊!你前列腺发炎哪,一滴答一滴答的!”

  华哥一个人喝啤酒。一仰脖,接着喉结咕噜一声,一杯酒就算灌下去了。华哥喝酒的样子,好像要冲掉什么东西似的。

  华哥告诉我们,他联系好工作了,去塔吉克给一个外贸公司当翻译,一个月300美金,包吃包住。

  我们说华哥你今后美元卢布,金票大大的。华哥又灌下一杯酒,呼地吐出一口气,“刚入学的那年,我去五爱市场买蚊帐,碰见一个抱小孩的俄罗斯妇女也在挤公汽儿。那个俄罗斯女人真漂亮,那么白,那么高贵。

  “那小孩也漂亮,蓝眼睛,跟画儿似的。车上有个人嚼口香糖,手里还拿一块儿逗那孩子。孩子伸手要,他又不给,全车的人跟着起哄,轰笑。我操他妈,才两毛钱一块儿的‘大大’!那个俄罗斯女人一定很难过,想拦着孩子又舍不得,她只好把脸朝向车窗外,装作没看见。

  “可我看见了,那女人都哭了!要不是那个王八蛋把口香糖给孩子了,我都想上去揍他!”

  华哥说,“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学的这个专业,在经济上可能没什么前途了。”

  大家一时都闷闷的,想不起什么话说。又喝了一会儿,先是赵赤峰和老大跑出去吐了,接着刘学也出去吐了,老疙瘩酒量好,眼睛也红得吓人。他跑到包房角落里,自己攥着白酒瓶子,倒一口,喝下去,又倒一口。

  我拉着华哥的手,“哥,最重要的,给我们带一个喀秋莎回来!”

  华哥晃晃大脑袋,咧开嘴,“嘿嘿!”

  大约一年多以后,华哥把电话打到寝室里。“都活着呢吧?我在塔吉克,一切都傻好的!”

  一点儿都听不出来是国际长途,声音清晰得像在隔壁。

  兄弟们都扑过来抢话筒,就听华哥在说,“我找到女朋友了,不过不叫喀秋莎,我给她起了个中文名字——”

  “——叫裂巴!”

  寝室里轰的一声笑翻了,又听见一个女声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兄弟们,你们好!我是裂巴——”

  这时所有人都笑得喘不上气儿了,话筒里的女声在继续。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对他很重要,就像面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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