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97)_沙蕙

九十七

　　学校不要求班主任跟着军训。全年级轮训，从一班到八班，轮流去。

　　顺序是由严琳琳定的。因为这个顺序，米粒儿跟严琳琳闹了别扭。

　　像范丽芹说的，她是个护犊子的妈，凡事都考虑得细致用心。军训的时间非常重要，九月份到十一月份，每两个班一换，每一次两个星期；当然排得越靠前越有利，越往后，天气越冷，孩子们越受罪。本来应该按照序列号排队，每个年级都如此，可是严琳琳非说，要照顾新成立的八班和过去的小七班。

　　八班家长比较敏感，觉得自己孩子分出来已经受了委屈，动不动就到学校寻衅闹事儿，不能给他们话柄；七班班主任徐彤是数学特级教师徐忠德的女儿，宜林的土生土长的孩子，也要适当照顾一下。所以严琳琳就把七班和八班军训时间提前，五班和六班排在最后。

　　米粒儿对此极不满意，不能因为五班孩子听话就这样对他们。况且，六班的孩子在范丽芹走后情况急转直下，成天打游戏的，泡网吧的，谈恋爱的，女孩子小小年纪跑到外头跟野小子鬼混的，整个班的心都散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新毕业的大学生杨帆当他们班主任，与其说是为了让他带好六班，还不如说是让他从六班练手。

　　米粒儿在替六班孩子惋惜的同时，也暗暗希望五班孩子能跟他们保持距离。她是个护犊子的妈，是个溺爱孩子的妈，也是个自私的妈。从前因为她和范丽芹的关系好，又因为范丽芹教五班，再加上五班和六班教室紧挨着，两个班学生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但米粒儿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担心五班孩子慢慢也会染上不良习气。

　　她去找严琳琳理论，尽管她知道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在当上年级组长之后，她一直都表现得原则性极强。果然不出她所料，严琳琳先是明确地表示维持原来的顺序，看见她生气了，又温柔和蔼地拿出一大堆道理，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米粒儿可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看着严琳琳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其实她觉得她说什么都没意义，因为她拒绝了她的合理要求，“这不公平。”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考虑问题别太幼稚了，你应该有全局观念。全局观念。”这是她惟一听清楚严琳琳说的一句话。一句和她过去在团委办公室门口祝她新年快乐时风格完全不同的话。

　　有时候她觉得挺荒唐的，仅仅因为当了一个年级组长，连芝麻大小都算不上的官儿，严琳琳就不知不觉地变了。有时候她又觉得可惜，从前她帮她准备公开课，从前她抱着大卷子在教科研室和高中楼之间走来走去，她戴着眼镜点灯熬油地算那些统计数字，像辛勤耕耘的土拨鼠，那时候她有多可爱啊！

　　她不是教育学硕士，不是业务骨干，不是年级组长，她只是一个喜欢教书的中学地理教员。一个喜欢孩子的单纯和热情的大女孩儿。

　　米粒儿悻悻然地回五班教室的时候，想起过去严琳琳的样子，不由得又替她着想起来。想想这一年来她也确实很难，胡雅玫一直都觊觎着她的位子，每时每刻都想着找她的麻烦，找她的漏洞。一有机会就奔了校长室，或者是到别的年级组，把初二组的事儿，但分有点儿事儿的话，不出几分钟，她立刻能传得满宜林的人全知道，连校工老薛头都不放过。

　　往左想想，米粒儿替五班孩子委屈，往右想想，她又替严琳琳为难。

　　幸亏五班孩子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没一点儿怨言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在军训动员会上她给他们鼓劲儿，五班的口号，成为强者。他们一声不吭，文一敏带着大家唱了一遍《相亲相爱》，上一次合唱是在分班以后，送他们的六个伙伴的时候。他们是勇敢坚强的小战士，五十个团结友爱的小战士。

　　米粒儿更爱他们了。军训开始以后，她不能天天见到他们，校园里没有了他们的身影，忽然之间就空了许多。米粒儿翻开教官带回来的日记，看他们军训时候写的每天的生活，眼前想着他们的样子，心里的幸福又一点点漾开。

　　十一月四日天晴

　　今天中午一吃完午饭，教官就带大家重新来到操场，因为上午没有很好地贯彻教官的训练意图，训练态度不认真，所以中午要罚站军姿半个小时，更可怕的是，教官还规定，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没站好，不但他自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国旗杆下面继续罚站，而且全体同学站军姿的时间还要延长五分钟。

　　教官为了督促和考验我们，还想出了很多办法，比如手和腿夹不紧的，夹一张扑克牌，总是爱笑的要咬着纸，头爱晃动的顶帽子。本来我自认为自己的姿势已经很标准了，没想到教官却说我头是歪的。每次他走过我身边，都要用力地拨我的脑袋，可是他认为的‘正’，在我看来却偏偏是歪的，就连看到的东西也变得歪歪斜斜的。所以我每次都趁教官不注意，又偷偷歪回原来的方向。

　　经过三番五次地纠正，教官对我有些不耐烦了，他干脆摘下了帽子戴到我的头上，注意，是反方向‘戴’的，其实是要我顶着那帽子，他交给我的时候声色俱厉地我说，只要帽子一掉，全班就要加站十分钟。

　　天啊，我的头上好像顶了千斤的重担，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虽然眼前的景色仍然是歪歪斜斜的，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无名火，但是想到不能因为我一个，让大家多站十分钟，立刻就有了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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