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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哦"了一声,走进卧室,踢掉脚上的凉拖鞋,坐在梳妆台面前仔细化妆,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换了一双俗艳的尖头红鞋子穿上,挽着媚儿走出门。

  她看到媚儿阔绰地出手,花掉上万,换回一只Gucci的皮包。她想自己是不会这样做的。

  夜间人流如织,媚儿看中了一件旗袍,拿不定哪种颜色好,进进出出于试衣间,反复比较。

  她趁这个当口出了百盛,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旁边的伪名牌一条街,挑了黑色的裙子,露肩,露胳膊,露出半个胸,妖娆性感,和她脚上的鞋子很配。

  她需要浮华来衬托自己的脸。除了金钱她没有任何别的意图。

  她回到百盛,媚儿扬起一张妆容深浓的脸庞娇嗔:"人家等你半天了,你干嘛去了嘛?"

  没待她说话,媚儿看到她的新行头了,一迭声地说:"呀,真好看。"扑过来一翻她领后的牌子,叫道,"啊,还是Morgan的呢!"

  她淡然一笑:"不是在这里买的,旁边的魏街。"魏街就是云城闻名的那条伪名牌街。

  媚儿继续感叹:"哎,身材好就是好,几十块也能穿出名牌的效果。不像我……"一席话没说完,又开心起来,"哎,你看看我的嘛,怎么样,怎么样?"说的是身上黑色绸缎面料,暗红碎花的旗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嗯,很好看。不过……"她坏坏地一笑,"恐怕到时候就不方便解开了,嘿嘿。"

  "去你的!"媚儿推了她一把,"我才不会心急呢!"

  她凑到媚儿耳边,促狭地笑,小声说:"我是说……别人会着急,一急之下,把你的旗袍扯坏了,怎么办?"

  "那老娘就让他赔!"媚儿笑。又问,"梅妮,真的好看啊?"

  "好看。"

  媚儿喜滋滋地刷卡去了。

  其实媚儿不叫媚儿,她知道。她自己,自然也是不叫梅妮,这只是圈内的一种叫法而已,这年头,谁还拿真名出来混?

  媚儿和她一样,是小姐。隐晦的说法叫"流莺"。呵,流莺流莺,多么美丽的字眼,漂流的夜莺,从一个男人身边,漂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她和媚儿不同,媚儿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从不敛财,她生得美,人又媚,客人们都很喜欢她,给的钱不少,她倒好,流水一样地进来,流水一样地挥霍,手上并无多少积蓄。可七七珍惜每一分每一毫,吃最便宜的饭菜,穿便宜的衣衫--好在到底青春,穿什么都像样,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的本名叫沈七七,随妈妈姓。十八岁。十五岁时她离开家乡新疆,再也没有回去过。她记得在火车上,穿着灰色的棉袄,男仔发型,头发乱蓬蓬,没有座位,吃两块钱的盒饭,和十七岁的华北蹲在抽烟室的角落里,分享一瓶冷开水。

  她还记得火车外流动的风景,田野,村庄,池塘,群山,有些地方铺着薄薄的雪,没有新疆的大,也没有新疆的白,更没有新疆的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她知道自己要投奔的城市叫云城,华北兜里揣着一张地图,标明了火车的沿线,她看得懂这一路的走向,可是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轨迹。就像她明白幸福的来源,却无法预料其去向。

  饶是如此,她不觉得惶惑。看到华北干净的面容,一颗心就沉寂下来,像窗外的白雪般宁静,铺展得极浅极淡,柔软得随时会被融化。

  十四岁认识华北……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愿同尘与灰。

  十四岁那年,在新疆石河子市,七七天天背着15斤重的大书包,穿洗得发白的T恤,顶着一头横七竖八的愤怒头发,摇摇晃晃地去上学。她的后背上、手臂上、大腿上,时常有青紫色的伤痕。好在始终有一张清净的脸--爸爸从来不打她的脸,他只会看着她的容颜发呆,一口接一口喝闷酒。

  七七清楚地记得,认识华北那天,她穿了件白色的衬衣,爸爸无暇顾及她,她自己也没有钱添置新的,衬衣有点嫌小。放学的时候,天阴得可怕,看看天色,她想,只怕是一场大雨将要来临了,赶忙挽起裤腿,往家里跑去。

  半路上雨就下了起来,不得已,她钻到一家商店的屋檐下躲雨。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倦意上来,伸了个懒腰,不料,衬衣中间的扣子随着她的动作,绷开了。正是胸口处的那颗。旁边有人拿眼瞟她,一眼,又一眼。她脸孔发热,窘得厉害。

  窃窃私语中,注意她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个小青年吹起了口哨,不怀好意地朝她靠近。她百般尴尬之际,一件蓝色格子衬衫披在她身上了。她扭头一看,一张含笑的脸庞正瞅着她。那是个英俊的男孩子,皮肤很黑,眉心宽敞,眼睛很漂亮。

  他说话了:"你也是民族中学的吧?待会儿雨停了,你把衬衣穿回去。"他说的是不大标准的维语。

  七七感激地依言穿好他的衬衣,一边扣扣子一边问:"你是汉人吧?"

  "呀?你懂汉语,那太好了。"男生讲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嗯,我父母和云姨都是汉人,因此我们家是讲汉语的。"怕男生不明白,补充了一句,"云姨是……是我后来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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