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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日子过得安静极了,似乎天地间除了呼啸的冷风,就只有这旖旎居、这一池水,这三个人。每日清晨,我伺候风无痕起身、洗漱,微蓝便端了早点上来。他倒也不和我们分什么尊卑,往往是一处吃了。然后,我跟着微蓝出去打扫。诺大的院子,只有我们两个“劳动者”,园里的积雪要清扫,每个厅室都要擦拭,还要洗衣、做饭、伺候风无痕。竟日忙乱。

  许是认定了不会见到外人,风无痕的头发几乎不梳挽,只是用发带松松的系在身后,偶尔一个低头,便沿着肩头滑落了——他也浑然不在意。因了地上温暖,有时候他甚至只随意的裹了袍子就倚在罗汉榻上看书,鞋袜也不穿的。身体仍没什么起色,不好不坏的拖着。只不知为什么,他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默,常常皱了眉专注的看书、习字,或者画画。他写的一手好字,刚柔并济,酋劲有力,每一字都仿佛呼之欲出一般。即便这样,我也常觉得他似乎只是一个幽魂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起初,风宇澄倒是每天都会来的,中规中矩的问安,不咸不淡的说话,不时便走了。他对我仍旧表现出十足的兴趣,常常当着风无痕也要牵了我的手玩笑几句。他不止一次的说“这样聪明漂亮的孩子,大哥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要带了走。”风无痕便淡淡的笑,“怕不出两天便给我送回来,不知道的,还道是大哥故意找人气你。”

  每每此时,我便不动声色的走开,我很清楚,他们之间汹涌澎湃的暗潮,不是一个小小的我可以明白、可以左右的。

  不忙的时候,风无痕总想方设法的将我留在身边,夜里也不肯放过。他让我睡在他房里的罗汉榻上。我不语,他安排下来,我便接受着。后来便想,许是他知道别的房间没有地龙,怕我冷的。他知道我怕冷。

  夜里并睡不安稳,有时他一个翻身、一声咳嗽,我便醒了。后来,他便整夜整夜的一动不动,偶尔一声咳也狠狠的压在喉间。我便也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一夜又一夜的相对,亦不知睡了还是醒着。

  那日我伺候他读书,一杯茶递过去的时候,他的指尖碰到我冰冷的手。他楞一愣,抬眸看一眼紧闭的门窗,没有说话。下午他闹着要出去走走,微蓝说天冷,使劲的拦着,他忽然就恼怒起来,发脾气摔碎了整套的蛋壳瓷茶具,并将身上好好的一件貂皮披肩风剪破了偌大的口子。微蓝恼的眼眶都红了。我不语,只是任他闹。夜里微蓝抱着那件披肩流泪,就这么一件外出的衣服还剪坏了,又缝补不好,这可怎么是好。他冷冷的不抬头,不要了,丢掉!反正你们也不许我外出的!

  第二天微蓝便用他那件披风做两了件袄子给我。那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得哭笑不得。他的关怀,从来都不曾离开,若有如无的萦绕在身畔,更令人心神不宁。

  后来就听见风无痕对微蓝说“你可怪我偏心?”微蓝笑笑的低语,“公子没法将莫漓当小厮看待,微蓝也没法将莫漓当小厮对待,莫漓他从来就不是您的小厮来的。”

  哎。抬眸看苍灰的天,竟不由想要苦笑。

  这样没出半个月,旖旎居已经全然的被忽略了。风宇澄很少来,连一应的食材供应都慢慢少了。偶尔有东西送过来,也一定是极不新鲜的。地龙也不若以前那样烧得暖热,白天倒还好些,一到夜里,就冷得厉害。微蓝苦恼的很,“我随便将就些便罢了,还要公子也整天这样的受折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纵使,我和微蓝一样清楚风无痕的身体——他根本经不得这样的折腾。

  倘若不是被逼无奈,我想我是不会主动踏出旖旎居半步的。可是,现在,很多事情由不得我。自后院翻墙而出,穿过一小片竹林,沿着细窄的碎石子路一路往西,不远,竟看到几个厨娘在收拾厨具。误打误撞,竟找到一间厨房。

  于是,每日午后,我便偷溜出去,跟那些大娘婶婶们聊天逗乐,偶尔也给她们讲几个小故事。没三两日,竟混得熟了,厨房里剔下的腿骨、一点新鲜的蔬菜,我顺手就拿了来。后来要他们当几件首饰、买些鱼肉什么的,也有求必应了。每日回去,我便将那些食材交给微蓝处理,只是每每菜做好了,我都要试吃。我不说为什么,微蓝也是明白的,她拦过我,说她来试菜。我笑,我的体质和风无痕的最像,有些东西常人吃着无害,我们却不行。

  她便含了泪看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有什么呢?我只是不能让他死。我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自己说,我是为了祁歌的。为了我的祁歌,我做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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