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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茗姨一直在她身后,什么竹楼、女人,一个也没有见到,忽然间听到她一声惊呼,紧接着便被她拉着没命地跑,当真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一边陪着她跑得心惊肉跳,一边还在忍不住气喘吁吁地询问: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她这一问,那个白衣女人便清楚地浮现在忧止眼前,那飘飞的白纱,那麻木的脸,那凌厉的眼神……她越想越怕,跑得更是飞快,谁知刚跑到竹林外,忽然眼前一闪,竟然有一个黑影,鬼魅般地掠过去。

  她惊恐莫名,喊也喊不出,双腿一软,直直地瘫在地上。茗姨过来拉她,她语无伦次地说: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茗姨急急说:我跟在后面,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她举目四望,发现自己仍然在这竹林边,又慌又怕,咬咬牙,努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只想立刻跑到热闹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已经疲累至极,更加像只无头苍蝇,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道路。正巧迎面过来了一个人,她收不住脚,整个人便撞在他身上。

  哎哟,这是谁呀,这么急三火四的?那人抱怨着,阴阳怪气。

  是喜公公。

  忧止像是见了救星,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却只顾喘着粗气,说不上话。喜公公见是她,躬身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这么风风火火的,打哪来呀?

  忧止喘息着:竹……竹林……

  喜公公听到这两个字,猛然一怔,笑容顿时凝固起来:你,你去了竹林?

  她仍在说着:竹……竹林有……

  竹林什么也没有!喜公公打断她,语气冷漠,太子妃您想必是累了,还是尽早回明瑞宫休息的好,老奴还要给皇后娘娘办差,也就先行告退了。

  走了几步,却又转回身来,看着她们,意味深长地说:太子妃,这皇宫大得很,能去的地方多的是,可有的该去,有的不该去……您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用不着老奴多说。

  忧止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又是惊又是怕,又是疑惑又是不安,一时间,就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了。

  直到回到明瑞宫,她仍然惊魂未定。

  这一切的一切,如此奇异,她只想立刻找到少陵问个明白,可这个时间,他该是在御书院上课,不到黄昏时分,断然是回不来的。她换了衣服,怔怔地坐在窗前,忍不住回忆起竹楼中那白衣女人。中午的阳光温暖明媚,从窗边斜斜射进来,笼住了她的整个身体,晒得她慵懒起来、迟钝起来、迷迷糊糊起来。在这样的真实而明亮的阳光底下,她忽然就有些怀疑,刚才那缥缈的一切,究竟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还是,不过是一场幻觉。

  门被轻轻推开,茗姨端一碗莲子羹走进来,递到她面前,她摇头,说吃不下。茗姨心疼说:那怎么行,惊吓归惊吓,饭总还是要吃的,本来就觉得你这些天郁郁寡欢,眼看着脸瘦下去。

  她失笑:我郁郁寡欢?哪有的事?说着摸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是茗姨太关心我,自己难免胡思乱想了,我倒觉得自己胖了些。

  茗姨还是摇头:以前在草原,每天出去骑马,那才真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如今日日闷在这明瑞宫里,不生病就是万幸,又怎么会胖?

  她心一动。

  茗姨这话,倒让她想起了流离。

  她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过流离。

  自她进宫以来,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不再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凌忧止,而是皇宫里众人瞩目的太子妃,她端庄不端庄,得体不得体,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尊严,更代表了皇室的颜面。规矩多了,自然就被束缚,再是有少陵宠她护她,仍然难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以前形影不离的流离,如今虽然就在明瑞宫中,却也不敢常去探望,一是碍着身份,堂堂太子妃,有事没事就跑到马厩去,成何体统;二是防着流言,毕竟流离身边,还有个她亲自带进宫来的泽长。

  何况泽长,也已经不是过去的泽长。

  他不再是那个蓬头垢面的野人,而摇身成为了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那么年轻,那么纯净,那么淡定,虽然只是马夫,却仍然引人侧目。

  少陵从小爱马,明瑞宫里良驹无数,马夫若干,可只有泽长一人有忧止的特许,不必理会其他马匹,只专心照顾流离。少陵知道她对流离的喜爱,也就应允。

  没有危险,没有拼杀,而日日有着流离的陪伴,这样的生活,对泽长来说,是舒适并且安逸的,他有非常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皇宫里,一草一木都让他新奇,一座座宫殿更让他惊叹。马夫们有专门的房间,无事的时候,大家总会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他不会说话,便坐在旁边静静地听,专注地研究他们交谈时的口形和动作,细心地揣摩每一个词语所表达的意思。

  一个月下来,他已经能听懂大多数普通的对话,也已经由一个离世的怪人,逐渐地变成一个入世的常人。上一次忧止见到他时,他甚至可以打着手势与她交流,忧止惊讶得合不拢嘴,又是喜悦,又是悲伤。喜悦的是,他终于懂得了听;悲伤的是,他竟比所有人晚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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