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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来不及多问,便带着她去校门外面的小餐厅吃东西。要了热的馄饨,烧饼。她埋头便吃,没有言语……我想也许不该多问——她如果愿意说起自然会说起。

  吃完东西,我正在犹疑晚上她何处落脚,她就对我说,我今天坐车坐了很久,买车票已经用光了钱,又奏了四五个小时的路……你接我一点钱,我需要打个电话,还要坐车……

  我强作镇定,已经不想再多问,只是点了头。

  她打完电话,简简单单说了两句,转身来对我说,陪我去找一个人好不好,我今晚要住在那里。

  我们坐了公车,下车走了一段,在一片老宅子前面她让我停下来,上前去敲门。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在门口恶声恶气地问,你现在知道回来了?

  她只说,你别闹了,我只想在这里住一晚。

  男子拦住她,你想走便走,想回来便回来,我这里可成了你的旅馆?

  她望着男子说,就一个晚上,以后我会和你解释。

  男子说,今晚这里有人,你没地方睡。

  我拽知秋的手,说,算了,跟我回去吧,别吵了。

  知秋不说话,转身离开,年轻男子关上了门,哐当哐当作响。

  我问,这个人是谁?

  过去的一个男朋友。

  你离开他很长时间了?

  有点久了。

  为什么?你去了哪里?

  她就此不再说话。一直没有再说话。

  我们默默无言,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仿佛是很长的一段,夜已经这么的静,好像我们已经走出了人间疆界。我早已困倦起来,因为没有言语。后来我说,姐姐,你跟我回宿舍吧。

  她说,几点了?

  我低头看表,才发现早都已经是半夜——难怪街道如此闃(qu,四声)静如死。我想大概也不能再回去了。

  那夜我们找到一家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还好不贵,我身上的钱还够应付。我上楼的时候已经快要睡着了。进了房间便倒上了床。

  叶知秋睡在另一张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我完全听不清楚她说了一些什么,大约是我们在洛桥的一些陈旧琐事。我只是一声一声附和,后来已经睡着,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知秋一直还持续不断地与我说话,我睡着之后,渐渐变成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似站在逝者面前的独白,轻言轻语,唯恐打扰了死亡和记忆,言语如细细流水涓涓而来。一去不回,亦没有回声。她就这样说着说着,泪就落了下来,天快亮了。

  她叫我,一生,一生。

  我却没有应她。

  这一夜我奇迹般睡得这样的昏沉。早晨醒来的时候,叶知秋又不见了。

  又不见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开始恶狠狠地厌恶起她来。她拿走了我的钱,只剩下了一点,留下的字条说,我有事我先走了,以后我会还给你。

  我揉碎了字条,感觉到欺骗和蹂躏。她不应该如此一再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她这一次见我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堪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一走又去了哪里。过了半个月她打电话来我的宿舍。我在楼层尽头的宿管室力接她的电话,她直接问我,一生,你放暑假什么时候回家?

  她不如常人,再次联系时,从来不会对前一次不告而别作出任何解释。

  我顿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时间。她说,我会来送你。

  我握着话筒无言,不想回应,缓缓地放下了听筒,就这样挂掉了。

  暑假快要来了,我归心似箭。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好,我想念着洛桥,青红相间的枫叶,深浅如适的冬天,夏季的柳荫,黄昏中的桥,夜里的浆声……冥冥晨曦中的豆豆灯火点亮着一扇扇窗。我想着想着忽然对世界没有了好奇。天大地大与我何干,再远我总是要回来。

  何耀辉也要回家,但是日子比我提前。我还去车站送别了他,在人潮拥挤中,我仿佛觉得他像叶知秋一样也要离我而去。突然这样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我上前抱住了他,心里有惊惧。耀辉是懂得的,他说一生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你………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句话听上去似乎这样的充满了诺言的质地,但我更加哀伤了。世上哪有诺言呢。诺言是自己都无法相信却希望别人一定要相信的谎言。我抬头望他,只是说,耀辉,回家好好的,记得给我电话。

  他点点头就走了,上车之后大概因为车厢太拥挤,我再没有见到他的脸容。

  但我想我们如此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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