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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听说你要去法国了。”咀嚼上百次的话语终于挣脱了嗓子的限制,韩倪霜低着头,根本不敢继续望向司空炎的眼睛。

  “嗯。”她会叫他留下吗?如果她叫他留下,他又该何去何从?司空炎低头看着韩倪霜长长的睫毛。如果她求他留下,他就原谅她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吧!

  “祝你一路顺风。”她很想告诉他:谎言不代表欺骗,离开不代表不爱,只是爱得太苦,爱得太深……可是告诉他又如何?他依然要走,他们依然不配。即使这一次能强迫他再次接纳她,但就如司空炎那晚所说——他是王子,她是乞丐。王子和乞丐怎么可能在一起?

  啊?!司空炎瞬间呆住,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她要说的只有这句话吗?那他又该从哪里找台阶下?又有什么理由原谅她?又有什么借口将她搂在怀中?

  好了,她该走了。再不走她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再不离开她就会再次忍不住产生不该有的妄想……就这样擦肩而过吧!就像他们刚刚相遇时那样擦肩而过,然后遗忘彼此。

  一滴泪落在沙滩上,快速地被海浪打散。韩倪霜将脑袋埋得更低,她强忍心中的绞痛与鼻尖的酸楚,她紧咬着双唇生怕自己会吐出一句不该说的话。然后艰难地移动脚步,一点点与司空炎擦肩而过……

  她真要走得如此干脆吗?她真要如此轻易地退出他的生命吗?他真的可以将她遗忘吗?忘掉她闪亮的眼睛,忘掉她发间的甜香,忘掉她腼腆的笑容……只要再也不见,在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的一切真的可以消失吗?

  炽热的眼瞳翻滚着痛苦的浪涛,他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真的可以恢复成以前那个冷漠的王子吗?

  倪霜——!紧握的拳头缓缓打开,他艰难抬起手臂,颤抖着望着韩倪霜越走越远的背影,那句沉切的思念在他的喉头滚过千百遍。

  他很想开口呼唤她,很想冲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可是长期以来将他灵魂紧紧捆锁的自尊,却不允许他低头!矛盾和痛苦宛如布满利刺的藤蔓,从脚跟到头顶紧紧将他缠绕,牢牢将他囚禁……

  好痛,好痛!每向前一步,她就会觉得灵魂碎掉一块。当人鱼公主化成泡沫那刻,痛苦也莫过于此吧!

  眼泪无法抑制,越掉越凶。晶莹的泪水,滴滴落在金色的沙滩上,在沙滩上点上橘黄的烙印……

  她的脚好痛,每前进一步就好像被刀削去了一块血肉,肺里的空气仿佛一点点被抽空,鼻子和口腔已失去呼吸的功能。

  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爱上遥不可及的王子?为什么即使她下定决心分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头……他明明长期以来一点都不疼她,他总是毫不留情面地骂她笨,他只会拿着设计稿威胁她,他只会将所有过错推到她身上,甚至只会粗鲁地拎起她的衣领……长期以来他对她的态度好差,好差。

  可是为何她偏偏好怀念那些充满被虐的过去,好怀念那些香喷喷的饭菜,好怀念他边骂她边打扫卫生的身影,好怀念他揉动她头发的大掌,好怀念他抚过她唇边的指尖,好怀念他带着爆米花味道的双唇……眼泪簌簌落得更多,她的双脚仿若被海风捆束,难以前进半步。

  其实无论他如何对待她,她始终忘不了他曾经为她捡起设计稿,曾经抱着她不顾一切冲进医院,曾经为她烹调意大利炒面,曾经为她打扫房间,曾经为她补习数学,曾经带着她去高档餐厅,曾经为她吹整长发……好多好多的过去,好多好多的思念。

  他们虽然相识不到一年,可是发生了太多奇迹与感动,即使她用一辈子去遗忘,也终究无法淡忘分毫。

  炎,炎,炎!她还没用韩倪霜的面孔告诉过他,她有多么喜欢他!难道她就要这样消失?带着所有的遗憾,带着韩倪霜的身份退出这个世界?

  不——她不要!即使韩倪霜不名一文,即使韩倪霜卑微得就像路边的野草,但她依然希望韩倪霜能在司空炎生命中留下些什么,哪怕只是一滴眼泪也好。

  “吱——”裙摆在指尖的揉捏下被撕开一条口子,那一刻她高傲地仰起脑袋,心平如镜地望着碧蓝的天空,唇边挂起若有若无的笑容……圣洁的白光将她包围,这一刻她是公主,精灵中最美丽的公主。

  白光渐渐淡去,海风紧紧将她环抱,洁白的轻纺纱裙随风尽情飘舞着,浓黑杂乱的长发在她的面颊和颈项纠缠。

  “炎,我爱你!好爱,好爱,好爱你!”她笃然回头,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宛如钻石的泪花。

  她爱他,那个一直让他揪心的邋遢女在说爱他!一层湿润迅速覆盖他猩红的眼瞳。司空炎望着韩倪霜眸中的光彩,左右手在胸前直直打开,宛如月华的笑容再次在唇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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