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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就真的像无数滥情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因为爱,所以必须要有擦肩而过的遗憾;因为遗憾,我们才会觉得彼此深深爱过。

  当许栗阳告诉我他填报了文科时,我的眼泪漫出了眼眶。

  他连忙对我说:“不要哭,志愿也许还可以改的。我去跟老师说,我改回理科。”

  我想也好。反正我文理成绩差距不是很大,而且我讨厌文科班一堆女生挤在一个冰冷的教室里相互较量钩心斗角。

  当天放学的时候,许栗阳告诉我,他的志愿改成了理科。就这样,我们同时留在了这个理科班。

  24、告别于老师

  发分班志愿表的同时,学校发了另一张表格——教师综合质量评估表。据说不太好的老师将被调到差班去,再差一点的老师就将下岗或者经过培训考核才能继续做老师。

  课讲得好人也和气的老师就打“优”。

  讲得不好人又不好的老师还是下岗回锅再造好了。

  讲得好人却不好的老师,比如有过辱骂殴打学生等前科的,有在班上公开说某同学像猪一样笨、某同学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简直不配和人类这种高智商动物活在同一个星球上而应该回火星去……这种老师一律打一个“差”,没办法,人品问题是大问题。

  最难办的是于老师这种老师。你可以说他是和气的,但是也可以说他是懦弱的。他的课实在讲得太烂了。每篇课文都先花10分钟全班同学一起从头到尾朗读一遍,再花10分钟划分段落层次,再花10分钟讲解生字词,再花10分钟讲解课后习题,再花5分钟处理一下意外情况。一节课就这样完了。所谓意外情况,就是他的课,永远有学生在下面起哄,动不动就拍桌子,嘘他。

  我现在还记得,每次坐在后面那些男生起哄的时候,他都会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声音说:“你们不要吵了,你们不要闹了。好吗?”他扬起的眉和垂下的眼还有哀求的眼神,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迹斑斑的问号。

  坊间传闻,于老师的老婆在一家纺织工厂做工人,家里有个70多岁的母亲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儿。每天早上,无论有没有他的早自习,我总会准时在7点看到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夹克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出现在校门口。如果哪天我没看到他准时出现在校门口,那一定是我迟到了。

  想起上面的种种,我小小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于老师打了一个“优”。

  文理分班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上,于老师照例让我们读了一遍课文,然后让我们划分文章段落层次。我还记得那天上的那节课是鲁迅的《拿来主义》。在讲解字词时,下面有个男同学忽然挺大声地说了句:“靠,有完没完啊!我们又不是没字典,整整浪费了我们一年的语文课时间!”说那话的是班上成绩挺好的一个男生。

  大概这句话引起了大部分同学的共鸣。教室立刻骚乱了。不少学生很兴奋地把书本合上,用力在课桌上拍打。

  陆陆续续有人说:“课讲得真不是一般的烂!”

  “最后一节课了还讲个什么,不如听听我们的意见,回去好好提高自己的水平!”

  我扭头看到段小语也花枝乱颤地笑着和身后一个男同学说着什么“终于等到这一天”之类的话。

  我忽然很心疼于老师。这么多孩子,在最后一节课上给一个年近不惑的老师画上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句号。

  我转过脸去寻找讲台上于老师的眼,试图用眼神给他一点安慰。哪怕仅仅只是一束温暖的目光。

  于老师已经转过背,面对黑板了。

  似乎过了很久,他的背颤了一下,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转过身来。

  这时候,我看到了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我看到一个长辈,一个一脸沧桑的中年人,一个不到40岁就半头白发的男人,就那样在我面前忽然哭了,无声的眼泪纵横交错地淌了一脸,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是抑制不了不断滑落的眼泪。当我真的目睹了这个场景时,才知道“老泪纵横”是一种怎样的沧桑和凄凉!他的每一滴眼泪都重重地敲打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怜悯,让我自责,让我难过,让我觉得沉重。

  教室就这样安静了。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再看于老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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