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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我看出来了,他这问话并非无意。我想扯个谎言搪塞,偏偏此时意乱心麻,不能很好地集中思想,急切间编不出一个合适的梦,因而只好面红耳赤地说:“乱梦颠倒,没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吗?你在昏迷之中好像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小心翼翼而问。

  “我喊着一个的名字?”我紧张地重复着,然后惊慌地问,“我喊谁的名字了?”

  “很模糊,听不清……”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事实上,他很在意这个问题,他明明希望我能够解答他心中的万重疑惑。

  我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我知道,这个名字是杨叔衡无疑了。我们确实有好几天没有碰面了,因为他的出现,拨动了我内心那根死寂的琴弦。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的旷世才华,他的翩翩风度,他的浪漫情怀,一直为我吸引。我也可以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喜欢,他所有的暗示,所有的隐藏,我都知道,我都懂,我都理解!可是,我才十七岁,我不可以!不可以!这真的就如夏黛萍所说的那种魔法般的感觉吗?我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只有一片黑暗的迷茫。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我说着,便在床上躺下了。

  任子隽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的一把凳子上,看着我:“你睡吧。等你爸回来我再走……”

  我翻过身去,背对了他,心里却突然蒙上一种伤心。一颗颗热泪如洪水流泻一般滚在枕头上,哭着哭着,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爸爸正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看见我醒来就赶忙说:“谦谦,饿了吧!”

  我确实感觉到肚子里空空的,饿得难受,于是点了点头。

  爸从病床旁边的小柜上拿起一个白镍的锅子,说:“这是你金婶子帮忙熬的红枣粥,用文火煮的。红枣补血的呢!”说着,爸爸就将盖子掀开了,果然有一股红枣的浓香扑鼻而来。

  爸盛了一碗,又把我慢慢扶起身来,靠在几个枕头上。

  “爸,我没事,我自己来吧!”我说。

  “我来喂你吧!”爸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舀起一勺,吹凉了,一勺一勺小心地喂我。我感动地望着热气后面爸爸的脸。显然由于一直熬夜创作,又碰到我生病昏迷不醒而一直陪在我身边,他那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流露着不尽的疲惫和担心。

  我哭了。是的,这次哭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我虽然努力逃避和掩饰,但还是被爸发现了。他惊慌地放下碗,帮我擦着泪,急急地问:“谦谦,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使劲地摇着头,说:“爸,我没事!爸,你抱抱我吧!”

  爸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抱着我,哄着我:“谦谦,你知道吗,爸爸的中篇小说发表在一本大型文学杂志上了。”

  我顿时兴奋起来,大声地叫着,然后又扎进了爸爸的怀里。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和父爱的力量,我激动地抬眼望着爸爸,说:“爸,我太高兴了!爸,我爱你!此时我很幸福!”

  爸的身子在我的这句话里震动了一下,他将我抱得更紧了,生怕我会离开他似的。他那双粗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我可以猜测他也落泪了,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枫树在夜的笼罩下宛如深邃的精灵,见证了我和爸爸这一场感动的拥抱。

  第十二章

  外边,一直下着雨。然而这一次的秋雨下得有些怪,一改以往的那任温柔与缠绵,反而像是受了委屈似的纷纷洒洒,甚至有些鲁莽。雨声像夏天雷雨般火辣辣的,又像是大嗓门的婴孩被打了屁股在哭。那片枫树在风雨中反抗着侵略和蹂躏。

  我茫茫地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窗外的雨。上午吊了两瓶点滴,医生也来过一次,说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看过了爸爸发表的那篇小说,感觉特别好。爸的小说以一种丰富沧桑的感情魅力,把我带进了一个与我相隔遥远的陌生世界。我被那个世界里的男女主人公的真切生动所吸引,被人物起伏跌宕的思想情感所吸引,被那一股质朴的力量所吸引。我被感染了,被打动了,不得不一再中断阅读,因为夺目而出的感动的泪水时不时地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带了一种激动而又惘然若失的情绪,我几乎怀疑这文中的主人公就是我爸妈了,可是这“怀疑”却是毫无根据的、毫无理由的,只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中午的时候,几个同学又来看了我一次。但是夏黛萍终于没有来,然而我也意外地发现,万小路也没有来。

  陆小琴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说:“黛萍一上午都是恍恍惚惚的,还和万小路吵了一架,这次吵得很凶。黛萍很伤心,眼都哭肿了……”

  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多么希望昨天那一番话我没有说过啊!可是,我已经收不回来!此时,我只有在心底默默地请求她原谅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雨,下得更猛烈了。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陆小琴身上,看着她那白皙粉嫩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愁绪,我握住了她的手,说:“小琴,你还好吗?”

  她挤出一个微笑送给我:“我挺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相信我会调节得很好!”

  我朝她鼓励地点了点头,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我的手,从口袋里谨慎地掏出一封信来,趁爸爸没注意,悄悄对我说:“有你一封信,不知道是谁写给你的!怕你爸多疑,所以没让他知道,偷偷给你。”

  一听说有我的信,我就知道是杨叔衡无疑了。我紧张地将信接过来,那信封上俊秀潇洒的字一入眼,我就有些兴奋,心里头感觉到了强烈的安慰。但我还是红了脸,火烫火烫的,心跳变得快速起来,慌张地将信塞到了枕头下面,然后假装十分自然地和陆小琴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们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爸爸也出去送他们了。我在确信不会有人马上出现之后,忐忑不安地从枕头下迅速拿出了那封信。那不是普通的牛皮纸的信封,而是很细巧的绯红色的信封。我小心翼翼地撕开它,也是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浅绿色的信笺,折得很工整。在打开的时候,从折缝里溜出来几片鲜红、细巧的红叶,像几只蝴蝶一般飞出来,落在我的手上。这一刺激神经的东西,使我不知不觉地沉入迷离的幻想世界中去了。我简直要停止呼吸,脸颊上更是一片火烫。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打开那张信笺,里面有一首他即兴随手写成的诗:

  月上黄昏秋愁逼,

  红灯雕梁窗台西。

  寂寞雀鸟寂寞巢,

  去往何处寄相思?

  倚楼把酒悄悲泣,

  入了愁肠笔难提。

  那厢落花弦断声,

  只往何处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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