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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现在,"他掏出电话,"喂,徐吗?是我。不劳大驾,我已经到了,门口,出来吧。"

  当晚饭局,光头律师和徐警官及一干跟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桌上的菜色从油光碧绿上到酱亮红脍,人们的脸色从珍珠粉喝到猪肝红,爸爸的事却只字未提。尤尤云山雾罩,心底越来越急,捉机会把他扯出雅间:"怎么回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他推开她往厕所走,"这帮王八羔子,太能喝了……"

  喝到春色满园江山大好,徐警官送他们到安排好的酒店,下车时喊一句:"我回去让他们把犯人和资料准备好,明儿老弟来就行!"光头律师一扬手。

  回房间时尤尤疑虑未减,他才稍稍解释:"看守所没判的人不许探视。再说你爸给关到这儿绝对是有人打过招呼的,正常渠道咱连人都见不到。这姓徐的是我一师兄,我跟他说帮导师出书,急需个你爸那样的案例考察考察,等这么久才逮着个机会。"

  听他这么说,整晚的怀疑甚至恨意一扫而空,尤尤的语气不禁和缓许多:"你,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帮你泡茶。""不用。睡一下就好。"他已迷糊起来,嘴里乱念,"浑蛋们太黑……把我一件儿五粮液都他妈喝光了……"

  次日晨,尤尤早早给他拍醒:"起来。我跟你说啊,这回进去你是我书记员,只管打字,不许说话,更不准哭,见了你爸装不认识,你敢发神经我把你扔出去的。记住了?"她点头,脑袋却往被窝缩。

  "怎么?让你起床,赶紧着。晚了进不去了。"

  "你杵这儿我怎么起。"

  他哧儿一笑,递给她套衣服:"穿这个。"一边咕哝,"忘了自己醉成过什么样,你什么我没见过。稀罕。"一边还是走出去。

  他准备的是黑西装,短衣窄裤,最合体保守的样式,上身后确实职业不少,他却不满意:"会化妆吧?化个淡的。头发盘起来,盘高高的。"她依样装扮了去照镜子,足足大了七八岁,尤尤的身材已长到美好成熟,看去倒像回事。

  到那儿他又嘱咐她几句,才由一个小警察带着七拐八拐进去,在审讯室里间等了好一会儿,门才给打开,一双手把个人推进来,脸上脏的,低着眼不看人,可不就是爸。尤尤见他形容枯槁,全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之前的记性就有些忘了,要落泪,被光头一个厉色制住。

  问了几句话,渐渐觉着不对劲,爸答得极慢,不像思索,倒是反应迟钝的样子,又坐在原地揉眼皮,目光呆滞。光头律师便抬头看那一同进来的警察--尤尤也认得,是昨晚酒桌上的熟面孔了。只听光头律师用商量的语气说:"是不是让我和他单独谈谈,这人似乎压力很大?"那小警察想了想,给姓徐的拨了电话,又蹲下身把爸一只腕子铐上审讯椅,出去前说了句:"我就在外面。"才掩上门。

  几乎同时,尤尤扑上前压低嗓音:"爸!爸爸!是我啊尤尤!"他懵懂地抬脸,一动动移着眼珠,半晌,那眼中似乎闪动了光,下一刻却呀呀哭起来,涕泪流了满脸,冲出几道黑沟。尤尤手里握着他的手,干瘦得只一把筋,她低头端详,那手铐里的腕子还没她的粗,脑里耳畔轰的一声,待发作却不成,给光头律师捂住嘴甩去一边:"你给我老实点!想坏事吗?净帮倒忙的东西!"她纵是一万个不满却也不敢再闹,看着他上前,掀开爸的眼皮仔细端详,又慢慢地问了他一些话,爸都答得似是而非。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对着外面说:"我们聊差不多了。"

  归途他一味沉着脸,尤尤很怕,却还是忍不住问:"我爸……他怎么了?"

  他看着窗外,脸更黑了:"精神不大正常。他们这种当官半路进去的,不少都或轻或重地有这种情况,他算严重的。估计这几年没少受罪。"

  "你能不能给他当辩护律师?听说这样就可以探视了,是吧?"

  "我怎么可能没想过。只是这事儿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单单跳出来说要翻案,除了打草惊蛇什么效果也不可能有。"

  "今天……我……"她声音低下去。

  他不耐烦地摆手:"算了算了。以后你记住听我的就行了。"他掐掐眉心,"看来我真得好好想办法了。"

  8

  从看守所回来,尤尤的日子暂时回复了正常。光头律师没再出现,但尤尤记住了他的一句"急不得",学校里又恰恰默默地走到要高考的光景,功课着实忙起来,就把精力渐渐堆到背单词做卷子上,公司都去得少了。

  在尤尤十九岁的生命里,少有这样宁和平淡的时光。她穿着白衫黑裙,头发梳成笔直乌黑的马尾,坐在微敞的窗前写习题。教室里,上课压抑下课喧嚣,她仿佛从不曾在其中一样。周遭孩子看不懂她,一并以为她神秘疏远,不知道,在这女孩紧闭的心里,关着怎样的心事。

  一天尤尤做语文阅读,读到周素珊的《第一次真好》,作者写她第一次看到硕果累累的柚子树,尤尤顿时五味杂陈,她想到月亮树,想到杉山。"第一次真好,第一次的感觉真奇妙。细细回想,在你的生命中,有多少'第一次'值得你迂回品味?有多少'第一次'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初恋该是同龄女孩最好最奇妙的"第一次",对尤尤,却不然。

  她第一次靠杉山的肩,杉山第一次亲她的眼睛,两个孩子第一次赤裸相对,这些记忆都要和他们那张黑白婚纱照一起,压在不见光的覆满尘埃的箱底。

  尤尤把脸扭向窗外,初夏的叶子不知愁地摇曳,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张习题却一直没有做。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光头律师打电话要见面,说就在校门口等。她跑下楼,他远远摁喇叭,她奔过去见后座放着行李:"你要走?"

  "接了个案子,给国企谈判当顾问,要出趟差,过一阵儿才能回,走之前有些事跟你交代。"他示意她上车,"你爸案子证据不足--"

  "那卷宗不是--"

  "卷宗里全是对他不利的证据,只能参考,真打起官司不能用。"

  "那怎么办?"

  "重新搜集证据。找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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